瓷之都：景德镇

     景德镇，一个久已闻名的城市。日前，从杭州出发，经杭徽高速，过婺源，7个小时的颠簸，到达景德镇。

     进入景德镇，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座象征着千年窑火的城标，显示着景德镇的千年光辉。在景德镇的龙珠阁，我们领略了昔日景德镇的瓷器制造历史。凝视着一件件官瓷珍品和一幅幅及官窑史料，目睹着旧时窑址中杂乱堆积着的碎片，思绪在千年时空中流动。

     景德镇曾经是辉煌的，因着瓷器而产生的辉煌。我们可以想象一下：唐宋以降，中国的瓷器风靡世界。在浩瀚的大海上，一艘艘木船，张起风帆，满载着中国的瓷器，在季风的吹拂下驶向波斯、大秦、阿拉伯，驶向世界各地，在王公权贵惊叹的目光前展示着璀璨的中国文化，我就曾经在土耳其伊斯坦布尔的皇宫中见过中国的瓷器。那时候，瓷器成了中国人的形象符号，而西方人在中国人眼中的形象符号则是枪炮和毒品。或许，这就是中国文明与西方文明的差别。这种差别甚至可以用瓷器和枪炮或机械的差别来表示。

     人与动物的区别就是人能够制造工具。瓷器和机械、枪炮都是工具，但却是有着本质区别的两类工具。枪炮和机械是进攻性的工具，通过这类工具对世界进行切割、开垦、分解、组合、毁灭，从而改造和征服世界；瓷器则是保存性的工具，用来储藏和保存，以维持生存和发展。西方人信奉和崇尚进攻性的工具，因此他们把人类的文明史划分为石器时代、青铜时代、铁器时代；他们看不到陶器、瓷器、木器，看不到陶、瓷这些容器在人类历史发展中的巨大作用。其实，又何尝不能把人类的文明史划分为陶器时代、瓷器时代、塑料时代呢？

     这其中的瓷器时代应该说是中国人的时代，因为瓷器是中国给世界的独特贡献。人类文明进入新石器时代以后，制造陶器是一种普遍的世界现象，几乎所有的民族都会制陶，但瓷器却是中国人的创造。是中国人把粗陋的陶提升为精美的瓷器，是中国人把瓷造得美轮美奂，从器物上升为艺术。所以，在许多拍卖会上，古代瓷器都成了人们竞拍的对象。那么，为何人们愿意付出高昂的价格只为一件瓷器呢？一个重要的原因便是瓷器易碎的特点所赋予古瓷的珍稀性。试想一下，一件明代的瓷罐，距今已经500多年，这期间多少自然的沧桑、人事的变换，任何一次跌落，任何一次碰撞都会将其化为乌有。如果说瓷器是人类的保存性工具，那么，当人们用巨额购买一件500年前的瓷器时，难道不是在肯定和奖励那些在500年间为了保存这件脆弱易碎的瓷器所付出了小心、谨慎的人们吗？不也正是在肯定人类除了进攻、改造、毁坏以外所具有的收藏、保存、惜物的精神吗？

     景德镇曾经是辉煌的，因为她是中国制瓷业的象征，而瓷器和丝绸、茶叶曾经是中国的象征。因此，在景德镇的瓷窑里烧制出来的，决不仅仅是瓷土高温化学反应的工业产品，而且是附载了中国历史传统的文化载体。遗憾的是，景德镇的瓷器长期作为贡品，使景德镇这座城市和生活在这座城市中的人们都深深的打上了“贡品文化”的烙印。在景德镇的瓷窑遗址中，有许多破碎的瓷片。据说，“为了保证皇帝们独享最高水平的陶瓷产品，在很长时间里，因为怕民间仿制官窑，所有的试制品、残次品，甚至超过皇帝需求的合格品都要被统统打碎，挖坑掩埋，留下一窝窝陶瓷碎片”。今天，文物工作者凭借着他们的智慧，可以把碎片粘合、复原成一件件展品，让人们能够重新看到昔日景德镇瓷器的辉煌。然而，从新建的祈福殿和供奉的宋真宗神像中却可以发现，这种狭隘的“贡品文化”却使得景德镇人深深地陷入了对往昔辉煌的追念中而难以自拔，这从几年前的一场争议中可以让人有所感悟。

      2004年，恰逢景德镇建镇1000年。从1004年宋真宗景德元年北宋宫廷诏令此地烧制御瓷至今，中国凭一个产业兴旺千年的城市，绝无仅有。但是，2004年4月，中国轻工业联合会和中国陶瓷工业协会却将“中国瓷都”的称号授予了广东潮州。景德镇，这座以陶瓷为图腾的城市，安身立命的根本——“瓷都”封号竟然旁落。当景德镇的官员与民众为此群情激昂之时，中国陶瓷工业协会却认为：景德镇代表的是过去的荣耀，如今的景德镇全市陶瓷年产值长期徘徊在10亿元之下，仅相当于佛山一家上市公司鹰牌陶瓷的年产值。这种文化归依和文物心态——景德镇官民共同的心理情结，不知是否会让景德镇的瓷器如同御窑址一样，永远定格在历史文物上？

     在薄暮中，望着景德镇的城标——凝固的千年窑火，不知它将走向熄灭还是重新烈焰升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