函谷雄关，道教圣地

      西北大地，沟壑纵横，稀疏的林木根本盖不住裸露的黄土，黄一块绿一块。车行一路，景色一 样，我们都已经提不起兴致了。忽然一个当地的朋友捅了捅我，函谷关到了，我隔着玻璃，把鼻子与脸都挤成了一个平面，也没有看到想像中的险峻雄关。顺着朋友 的手指看过去，在我们汽车行走的路面下的沟谷中，是有个关楼。

      车子转入沟里，我才看清这是一座双门双主楼，三层悬山顶四阿式的秦汉建筑。秦时明月汉时关，我蓦地记起温总理在埃及庆祝中埃建交五十年大会上，引用的一句 埃及谚语“永恒的只有时间”。在今天遇河架桥，逢山开路，公路都已高速的时代，险关早已成为历史的记忆，只存在于我们的想像中。

     函谷关始建于西周，因“关在谷中，深险如函”得名。在以战车为主的冷兵器时代，函关古道蜿蜒480华里，最险要的函谷关至潼关120华里，它东临弘农涧 河，西接衡岭高塬，南倚巍巍秦岭，北濒滔滔黄河。从河南、山西进陕西，只有这么一条函谷可行。清代《读史方舆记要》描述，函谷之险是“崇山峻岭，高出云 表，幽谷秘邃，深林茂密，白日成昏……。”古道中“车不同轨，马不并鞍”，曾有“一泥丸可堵塞之的说法”。当时过关时必须喊着过，因为只能单行，无法交 会。现在联想当时，若两边高塬上伏兵四起，居高临下，谷中的兵马还有处逃吗？难怪项羽与刘邦进军汉中时，如此重视夺取函谷险关。要夺取长安，必须夺取函 谷，要守住长安，必须扼守函谷。所以，当时流传着“铁函关，土潼关，一马平川取长安的民谣。”王安石在他的《西帅诗》中写道“一丸岂虑封函谷，千骑无由饮 渭桥。”函谷关自古就是一战场，设关至今二千年间曾发生大小战役200多次，不少战役还影响了中国历史的进程，如五国败秦等。几千年来，不知这里发生了多 多少少悲壮雄浑的故事啊。

函谷关

     在函谷关碑林中，我看到了续范亭的《函谷关》诗：“破车嬴马出函关，日暮苍茫远近山；飒飒西风吹逝水，入秦战士愧生还。”他在南京中山陵以自杀抗议蒋的对 日不抵抗政策，未遂后到杭州养伤，就住在我家附近的栖霞岭香山精舍。伤好后，应杨虎城将军之邀，赴西北抗日战场，临走时在香山洞写了“尽此一报”四个大 字。每次从岳庙过岭时，我都会去看一看。续范老的骨气我是非常敬佩的，这种悲壮之诗是只配他写。碑林出口还有一个关门样的石门，门内只容一人站立，门两边 的石柱上是新四军老战士赖少其写的“一夫当关，万夫莫克”八个字。我们都站在里面留了影，同行的一位女士也要留影，我们都异口同声的调侃她，美女当关，英 雄好汉都会拜到于石榴裙下的，你这现代的美人关，可比古代的函谷关厉害，言毕，大家都开心的哈哈大笑。

      历史上的函谷关不仅是军事要塞，也是东西交流的大门。汉朝《新论》中“白马非马”的故事就发生在这里。一天，赵国儒士公孙龙骑着白马过关去秦国讲学，当时 赵国流行马疫，守关的关吏不让马匹过关。公孙龙狡辩说，我骑的是白马，不是马，假如白马是马，那么我公孙龙不就是龙了吗？关吏辩不过他，只好放他和马一起 过关了。有时辩证法真象变戏法，狡佶的成分要更多一些。今天的函谷关还有两处战国遗迹，一是当时的武器库，现在还有十万只锈迹斑斑的铁杆铜镞。再就是用糯 米汁混合夯成的古城墙。

      今天参观函谷关最重要的已经不是关了，而是道家始祖老子著《道德经》的地方――太初宫。太初宫门在两边，中间是个八卦图，左边写着厚德载物，右边写着上善 若水，门额是道家之源。左右门联是：三百代太初之光生一生二生万物；五千年道德真经法天法地法自然。意思是自然界始于太初，道德经源于自然。门壁两边的壁 画讲的是紫气东来的典故，据《史记韩非列传》记载，老子任周王朝的守藏史，即国家博物馆馆长。他看到周王朝日渐衰微，便辞官西隐。一天函谷关关令尹喜观天 象，见东方紫气缭绕，料定必有贵人过关。果然不久，老子骑青牛自东徐徐而来，尹喜便留老子在此住了五个月，写下了流传千古的名著《道德经》。

太清宫

      太初宫有三进，第一进院子，对着大门是一道类似玄关的青灰色门楼，上面雕着二只似风非风，似鹤非鹤的朱雀，它与青龙、白虎、玄武合称为四灵，是道教的守护 神，分别镇守东南西北四个方向。院子的东北方有灵符遗址，据司马光《资治通鉴》记载，唐开元29年，参军田同秀上奏唐玄宗，说太上老君赐梦，老子著经处有 一个灵符，得之可得天下。后果然在关令尹喜的住处地下挖出一块石碑，上面刻着一个古体的桑字。大臣猜字解释，桑字是四个十加八，意味唐玄宗可做四十八年江 山。唐玄宗认为这是天赐宝物，于是将当时的“开元”年号改为“天宝”，史称玄宗改元。不知真是天意还是巧合，唐玄宗真的做了四十八年的皇帝，给后人留下了 种种的猜想与神秘感。现在第二进院子进门的楹联“仙居怀圣德，灵庙肃神心”，还是唐玄宗当时所写。

      第二进院子的右边是三清殿，供奉着太清－太上老君，道德天尊；玉清－盘古，公始天尊；上清－通天教主，灵宝天尊。左边是三皇殿，供奉着天皇伏羲；地皇神农 炎帝；人皇轩辕黄帝。三清殿前有块圆滑的、丁样的试心石，男左女右，若能在上面站着数十下，就是心诚者。我们都试了一下，全是心诚者。在院子的中轴线上， 三清殿与三皇殿后面，是唐代遗留下来的供奉老子的太极宫。老子像的左边是书童徐甲，右边是关令尹喜。太初宫有二个很特殊的东西，一是驼碑的龙之九子赑屃是 缩头的，体现了道教的藏与不争，不为天下先的思想。二是唐代遗物柱础石，右边是倒扣的莲花状，左边是圆鼓状，道教称为莲阴鼓阳，代表阴阳对称，阴阳平衡。 太初殿的左侧有一块平面巨石，相传是老子写道德经时，当桌用的，摸一摸可以延年益寿。

      走过灵石，向上123阶台阶就是鸡鸣台，鸡鸣狗盗的故事就发生在这里。当时孟尝君、信陵君、平原君和春申君是战国四君子，孟尝君养了三千食客，三教九流， 无所事事，人们都不理解他。后来秦王听信谗言要杀他，为了逃出函谷关，一个善偷的食客偷出秦王的狐皮大衣与秦王的爱姬换了关文，看来古今都是如此，不是美 人正派，是诱惑不够。到了函谷关时值夜半，关门禁闭，后面追兵即至。情急中，一个擅长口技的食客爬上高台学起鸡叫，骗开了关门而脱险。这个故事挺有意思， 它告诉我们，不能轻视任何人，任何人都是有用处的，垃圾也只是放错了地方的宝贝。我们来自长三角，说起四君子，楚国贵族春申君是不能不提的，古时上海地区 是春申君的封地，所以上海现在还简称为申。春申君名叫黄歇，他主持修浚了黄浦江，所以黄浦江又叫黄歇浦。

     从鸡鸣台下来往右拐，是老子炼丹的仙丹阁，该阁最引人注意的是，由十四个冷僻字组成的楹联。这些字只有康熙字典中可以查到，中国道教协会会长任法融将它翻 成现在的文字，就是，“玉炉烧练延年药，正道修行益寿丹。”由之可见，道家强调的养生，也是自身的养心和心态的调节，心静才能身安体健，这才是延年益寿的 真丹。我们以前把道家的修身养性，看做方士妖术是片面的，应该更正。杭州葛岭以东晋著名的道教学者葛洪得名，他在炼丹中，熟悉了许多无机物质的组成和一些 化学反应，成为古代历史上有名的化学家。他在炼丹中配出各种染料，被后世奉为染料业的祖师。他所说的“点飞升抽”，就是现代化学的升华和蒸馏的方法。李约 瑟在《中国科学技术史》一书中说“整个医学化学源于中国”，并把葛洪称为公元四世纪最伟大的化学家。葛洪炼丹之余还采药行医，他写的《肘后备急方》，被后 世称为古代的中医诊疗手册。他首创了治疗狂犬病的药贴，记载了天花、结核病等。葛洪号抱扑子，此号本身就是养生经，抱扑子即抱守本真，不为物欲所惑，不为 世事所扰，所谓“人行道归朴”。

      历史是一面镜子，能够面对历史，才能理解今天的生活。道教传统文化里那种人与自然的关系，譬如，顺其自然；藏智、藏才、藏锋等，都是我们要学习处世原则。 北大校长蒋梦麟就曾说自己要“以孔子做人，以老子处世，以鬼子（西方）办事。”可能今天我们走得太快，在向前冲的过程中失掉了许多好的东西，越来越浮躁， 越来越焦虑，越来越没有对于过往历史的关心。西班牙的烧鞋事件实际就是生活方式的冲突，在当地人看来，没有宗教生活，没有娱乐，没有休息，只是拼命挣钱是 可怕的，无法想像的。

     上帝在西奈山向摩西传十戒，第四戒是星期日必须休息。其寓意是休息和闲暇也是神圣的。试想一下如果没有休息日，人类永远埋头劳作，会成为怎样一种没头脑的 东西。这或许解释了为什么中国人越来越富、却越来越不快乐，而亚洲地区最穷的国家，不丹的人民幸福感却最强。人类困境的本质与物质世界的局限性是永远不会 改变的，这就需要我们学点道教文化，保持健康心理。梵文经典《奥义书》中，玛翠伊问丈夫，如果整个世界的财富都属于我，我能否通过财富实现长生不老？她的 丈夫回答不可能！玛翠伊立即埋怨道，那么，我要那些不能让我长生不老的财富有什么用？今天的人们，要想象玛翠伊那样认识人生，宇宙的本质，缺少道教等人文 教育是不可想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