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里木胡杨

7月2日。若羌—库尔勒。460公里。
今天的目的地是库尔勒，途中经过尉犁县。路程不远，道路也好，应当是轻松的一天。四十一年前，我就是走这条路从乌鲁木齐出发，来到若羌。今天，我是原路返回了！
若羌县位于新疆维吾尔自治区东南部，塔里木盆地东部，塔克拉玛干沙漠东南缘。总面积近20万平方公里,是中国县域面积第一大县（约相当于2个浙江省的面积）。总人口3万人（2004年）。县政府驻若羌镇，距乌鲁木齐市公路里程894公里。属暖温带极干旱气候区，年均气温11.5℃，年均降水17毫米。全县平均每平方公里0.13人，为全国面积最大而人口密度最小的县。该县辖区内有阿尔金山保护区、罗布泊保护区和古楼兰遗址等重要景区。（此段据网上资料整理）
早上睡到自然醒，7点钟。新疆时间比内地晚两小时，也没有多睡。洗漱，早饭，装车，结账。
女老板是湖北十堰人，落户若羌已经二十多年，直率，爽快。从她那里得知，我们曾经演出的露天剧场已建成县文化中心，就在宾馆的后面。我们住过的县政府招待所距这里不远，早已重建了。老县城十字路口的两层小楼，那是当时县里唯一一座两层楼房的百货商店，去年也被拆掉，建了楼兰广场。新建的县政府大楼就在宾馆旁边。
离开宾馆，站在马路中间拍几张，宽阔的大马路替代了当年的狭窄土路，县政府大楼也全然不是当年的小平房了。大楼旁边七一歌咏比赛的舞台还没有拆完，昨晚的电视里还在播放比赛的节目，这还是小县城的一件大事。跳上舞台，异样感觉。想起老电影里那句名言：我胡汉三又回来了！
拍了几张照片，找不到当年痕迹，只感到世事沧桑，地覆天翻。
上路。

政府大楼前的雕塑—楼兰天使
出若羌向北，上218国道。
刚出城就看到一队军车迎面驶来，远远看到车上有情况，老婆手快，立刻拍了下来。这是我军的无人机。原来我们的宝贝在这里藏着呢。发出来也无妨，天上那么多间谍卫星在转，人家早就弄清楚了。从体积上看，只能带个照相机之类的小家伙，重磅炸弹够呛。但是它背上那个俯视天线，好像还不是一般的侦察机呢。

无人机出动了

车上随拍
出县城不久，就看见我们当年栽下的电线杆依然挺立在那里！我停下车，仔细查看这些被青春汗水浸润的老伙计们。这条线路通往阿里军分区所在地狮泉河，阿里地区属西藏自治区，但阿里军分区归新疆军区管辖。
线杆上的电线已经不见了踪影，它们已经卸下了当年的重任，和我一样，退休了。但它们依然昂首挺立、整齐列队，一如既往伫立在戈壁沙漠，好像等待任务的战士。四十年过去了，那些线杆依然完好。当年栽下它们可是不容易啊！战士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天工作十几个小时。沙漠的白天如炉火炙烤，地表温度高达五十度。午饭送到工地，有的战士就穿着脚扣爬上杆顶吃饭，那里的地面反射热量少一点。战士们的脸被油炸线杆（沥青煮过的电线杆）上的沥青蒸汽熏烤得一片红、一片白，再漂亮的小伙子都没了模样。那时候没有人想到使用面罩，“一不怕苦，二不怕死”嘛！死都不怕，还怕丑吗？在宣传队的我们，被一起入伍的同学嫉妒得发疯。不知那些留下汗水的战友们有没有回来看看的。

路边的电线杆
218国道路况极好。没车没人，最重要的是没有修路。偶尔还能看到国道旁边的老路，那是我们当年走过的渣石路，现在还能看出来路上的搓板痕迹。那时，一路颠簸，一路尘土。遇上大沟小坑，真不知五脏六腑会跑到哪里去了。走在这条路上，每个人都是满脸尘土，剩了两只小眼睛在那里眨巴。开始大家还互相开玩笑，后来也就习惯了。今非昔比呀！
看到路边有一处建筑，停车。这是台特玛湖纪念碑。纪念碑旁有一座亭子，亭子有一个好听的名字—望水亭。
从碑文和有关资料中得知，台特玛湖上接塔里木河，下联车尔臣河。上世纪50年代面积约80平方公里。1972年，塔里木河上的大西海子水库竣工，水库以下360公里河道断流，台特玛湖干涸，大西海子水库成为塔里木河的终点。干涸后的台特玛湖湖底很快被沙漠填平，原先生长在湖区的植被日益枯死，只剩下残存的红柳、胡杨根系固定的一个个沙土包。此后虽经多次输水，但因原来的湖底已被积沙抬高，导致湖心西移，只有在上游放水时才能在218国道西侧形成湖面。塔里木河的断流，致使塔里木下游生态环境严重恶化，80万亩胡杨林已不足10万亩。如果最终导致塔克拉玛干沙漠和库木塔格沙漠汇合，那些大西海子水库的决策者们不知会有何感想！
我们站在碑前四望，只有无尽的沙漠。碑文最下方标明的时间是2008年6月。大约那时湖中有水，立碑庆祝。
但愿，这座纪念碑不是为了纪念台特玛湖的消失。
但愿，这望水亭的“望”是观望的“望”，而不是盼望的“望”！

上图 台特玛湖纪念碑和望水亭
下图 干涸的湖底
在塔里木河流域，胡杨树被世居于此的维吾尔族人称为“英雄树”，有“生而一千年不死，死而一千年不倒，倒而一千年不朽”的说法。胡杨是随青藏高原隆起而出现的古老树种，中国塔里木盆地分布着世界最大的胡杨原始森林。在干旱少雨的沙漠地带，胡杨可将根扎进地下2O多米，顽强地支撑起一片生命的绿洲。置身塔克拉玛干沙漠，看着一株株与命运抗争的胡杨，令人由衷地感叹生命的顽强。从合抱粗的老树，到不及盈握的细枝，横逸竖斜，杂芜而立。然而，无论柔弱，无论苍老，总有一抹生命的绿色点染着枝梢。很少有人能够明白，正是无言流淌的塔里木河孕育出这一片片不屈的生命。另据《探索发现》节目的资料：“塔里木盆地的胡杨林，是世界上最大的也是最后的一片胡杨林。胡杨，见证了亿万年间的海陆变迁，又度过了冰川时代，如今，它正在面对新的灾难。缺水正在使大片的胡杨林走向衰败，它们的后代却难以成长。”（此段据网上资料整理）
我手头有两份地图，地图上标注的塔里木河从台特玛湖到大西海子水库一直与218国道并行。区别在于一份地图上用实线，一份地图上用虚线。但这一路，我们既没有见到河水也没有看到河床，那些实线和虚线已经都没有了意义，河床已经被沙漠填满了。
离开没有一滴水的台特玛湖，很快就进入了大片的胡杨林区。据统计，全世界百分之九十的胡杨在中国，中国百分之九十的胡杨在塔克拉玛干沙漠的塔里木流域。世界上最大的胡杨林自然保护区就在我们今天经过的尉犁县境内。
早就为胡杨树那顽强的生命力而折服。在最恶劣的环境里，在最残酷的气候中，它们傲然挺立，用瘢驳积疴的身躯阻挡了沙暴的肆虐，在茫茫大漠中组成了一片绿洲。胡杨耐旱、耐涝、耐寒、耐热、耐盐碱，它们是大自然的奇迹，是大自然献给人类的奇迹！
这一路我们不断停车，只要你有时间、有耐心，这里有足够的胡杨任你拍摄。唯一遗憾的是，秋天才是胡杨最美的季节，我们来的有点早。
发一组胡杨片片。面对胡杨，我深感笔拙。与其费力不讨好，不如干脆不出力！
我为在这组照片的前面写下一段赞美胡杨林的文字苦思冥想了好久，最终还是不满意，生涩的文字不如没有，索性先发文章，准备将来再细细琢磨。清逸幽兰的留言《胡杨林》正好填补这个空白，略加修饰，放在这里挺合适。只是不知小诗是幽兰所作还是引用别人，戈壁在这里一并致谢了！
《赞胡杨林》
茫茫的戈壁滩
我懂得你的忧伤
焦渴贫瘠的沙漠
一望无际的荒凉
我看到了
你渴求的目光
你比谁都更加需要温暖
所以，我来到你的身旁
茫茫的戈壁滩
我知道你的恐慌
面前是肆虐的沙暴
身后是丰裕的粮仓
我听到了
你啼血的呼唤
你比谁都更加理解坚强
所以，我和你一起歌唱
茫茫的戈壁滩
我清楚你的梦想
让绿色覆盖大地
让大地布满金黄
我感到了
你铿锵的心跳
你比谁都更加充满渴望
所以，我与你共度风霜

走近胡杨

重生

它们就这样站立一千年吗？

已经倒下的树干又长出新绿

已经干枯的又发出新枝
这该是多少次的重生？

老树新芽

悲怆
塔里木欢迎你
接近中午，我们把车停在一棵大胡杨树下，先在周围拍了几张片片，开饭。牛奶、面包、鱼罐头、火腿肠、黄瓜。又想到“秀色可餐”这个成语：看着秀美的胡杨景色，可劲吃你的午餐吧！胡杨树下的午餐，又一个小概率事件！
介绍一种在沙漠地区拍照的小窍门。下图中，我使用一个塑料袖套，罩住机身和镜头旋转部分，机身只露出液晶屏。这样既可以转动镜头调整焦距，又可以防止沙粒掉进相机的按键等处的间隙里影响使用。我的小佳能卡片机就因为掉进沙粒卡住镜头，花了360大元才解决问题。重要的是耽误我一个多月的使用。
午饭后继续前进。
突然，路边一个大牌子映入眼帘：铁干里克客运站。铁干里克！停车！路左边是客运站，对面是正在施工的34团场场部。我们携带的中国道路交通地图上没有铁干里克这个地方。我还以为这个地方不会经过呢。这里已是尉犁县境内。
我对铁干里克的印象很深的。当年我们曾在铁干里克住了一晚，还演出了一场。晚饭满桌子菜全都是鱼，炒的、烧的、蒸的，还有干鱼，在那个缺肉的年代，这可是高级享受了。那顿饭别提有多高兴了。当我们千恩万谢的时候，陪同吃饭的领导说，这的湖里鱼多得很，他们都是用洗脸盆到湖边舀鱼，吃不完就晒鱼干。听到这话，我们全都被惊傻了。因为我们走在院子里已经发现到处都是晾晒的鱼干。第二天早上，我终于发现那洗脸盆捞鱼大概有点吹，因为我们住的房间后面晒着渔网！呵呵。

上图 铁干里克客运站
下图 34团场场部
从铁干里克出发不到一个小时就看到32团场的大楼。32团场也是我们曾经停留的地方。当年那些稀稀拉拉的简易房里容纳了那么多上海、武汉等大城市来的知识青年。晚上演出时，舞台前挤满了漂亮的年轻姑娘，她们不停地唧唧喳喳、指指点点，让台上的演员们魂不守舍，错误不断。有一位舞蹈演员竟然把腰带跳掉了还不知道。年轻嘛！哦，是军衣外边扎的腰带，不是裤腰带。那场演出大概是我们出汗最多、也是出错最多的一次，带队的宣传干事又生气、又满意。生气是因为失误太多，满意当然是大家特别卖力。不过那场演出的观众反应绝对是一个字——相当的火爆！
开车在城里转了一圈，小学，中学，商场，超市，电视中心，一个颇具规模的小城市。或许路边的那一位老太太就是当年舞台前叽叽喳喳的小姑娘呢！

行进在胡杨林长廊
顺便说一声，尉犁县境内有农二师的五个团场，从31团到35团。只有36团场在若羌县境内。农二师师部在库尔勒市。农二师扎根塔里木几十年如一日，他们对胡杨精神的理解恐怕不仅仅是那三个一千年吧！
经尉犁县城未停，过孔雀河大桥，河水清翠。尉犁县城里的行道树都是胡杨。
17点半过西尼尔收费站，进入库尔勒市界。
18点整到达库尔勒市区。路两旁行道树仍然是胡杨。
从若羌到库尔勒，我们一整天都穿行在胡杨林的世界里，这是一条名副其实的胡杨林的长廊。如果说额济纳胡杨是以华丽的金黄奉献给人类的繁茂盛宴，那么，塔里木胡杨则是以其悲壮的苍凉表达着生命的倔犟渴望！我对所有那些高大的、低矮的、活着的、死去的胡杨都充满了爱慕和敬意。
当我们赞美胡杨耐旱耐碱的时候，千万不能忘记另一个事实，那就是长久的干旱一样会夺去胡杨的生命。当1300公里的塔里木河失去300多公里肢体的时候，干涸河床两岸的胡杨林已经失去了传说中一千年的权利预期。没有人能够见证胡杨那三个千年的传说，甚至没有人能够见证哪怕其中的一个。但是，我们已经见证了在短短几十年的过程中，由于人们的无知和贪婪，大片的胡杨林没有走完它本该走完的生命历程！
胡杨树会流泪，书上说那是为了排泄体内的盐碱；或许还有另一个原因，是胡杨树在为自己的明天哭泣。
我宁愿这个假设是杞人忧天。至少，我们已经开始正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