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古迹 之 古盐道·石牌坊

中国古代石头建筑的代表，除了桥梁之外还有牌坊。如果说中国人缺乏永恒的理念，因此庙堂住宅多以木构为主，而实用性的公共建筑——桥梁以及纪念性的标志建筑——牌坊则是例外。中国的牌坊单体并不构成独立空间，而是相当于建筑的一个立面，如澳门的大三巴牌坊，就是西洋教堂毁掉后仅剩的一个门脸。如果说西方也有同样的独立小品建筑，那就是往往三开间的凯旋门了。而与西方教堂渲染精神和提升灵魂类似，中国牌坊也在宣扬一种理念：从儒学发展而来的一套社会伦理，即后来被我们称之为的封建礼教。

隆昌县位于川渝云贵之间的交通要道上，是联系四川盆地与西南山区的据点之一。由于西南地区矿盐含量丰富，而自古从川南运往全国各地的盐商盐队都经过此地，也带动了周边的商业繁荣，地方财力雄厚。于是清代当地官民在此修建了多座牌坊，以表彰官风民风，起到教化百姓、启示后人的作用。

隆昌辖内被列入国保单位的牌坊共有14座，其中6座位于县城南关城门内，横跨于古蜀道之上。6座牌坊建成于清代道光至光绪年间，均为四柱三间三重檐五滴水建筑，均用大青石刻成。一字排开，如同气势雄伟的仪仗队，列队欢迎衣锦还乡的官员；又恰似一排整齐的雁行，飞檐展翅，目送南来北往的行人远去。牌坊顶额多刻有“敕建”、“圣旨”等字样，表明是皇家背书过的，名正言顺。而真正与之生活密切相关的，却是当地的普通百姓，以及在古蜀道上奔波忙碌的匆匆过客。早年照片表明，古牌坊群两侧曾是老旧四川民居，古朴而具有生活气息。如今为开发旅游而把周围民居全部拆毁，新建了假穿斗式（基本用红漆描出穿斗式的木构）的二层洋房群，导致意境大失。

今天这6座通体布满题字刻画牌坊重重叠叠，令人目不暇接。一种井然有序的旋律，其感染力唯有徽州堂樾牌坊群可与之相比。之所以不厌其烦地建造牌坊，其目的也是反复灌输正统观念，在人们头脑中加深印象。牌坊的内容主要是宣传地方官的政绩（功德牌坊），宣扬贞孝洁烈的人伦理念（贞节牌坊），还有祝寿寓意的（长寿牌坊）。最南的一座为觉罗国欢德政坊，牌坊顶端嵌有“德政”二字，点明题材；下书“宣慈惠和”四字，表明此大老爷爱民如子，仁慈平易；再下书“邑侯觉罗国大老爷官印欢德政坊”——古人总认为头衔越长，功绩越高。此人名觉罗国·欢，大概是满人。左右两侧的“神父”、“慈君”题字吹捧有些肉麻，不知有否欺君犯上之嫌。背后上书 “民悦无疆”以及“节用”、“爱人”，寓意亲民而不扰民，因此百姓爱戴。牌坊上还有对联和各类浮雕，繁杂细腻而耐人寻味。

第二座是李吉寿德政坊，也是座功德牌坊，其主题词是“功勒金石”，听起来貌似一位武官。下书“邑侯李大老爷官印吉寿德政坊”，同样也很拗口。左右书“韬德”、“泳仁”，倒是前面那位低调一些，更符合儒家标准。牌坊上的花卉草纹、人物场景以及小石狮同样生动有趣。

（曾经的“碑屋”，今昔对比，本张图片来自网络）

古盐道旁还树立着两块石碑，上曰“政通人和”、“除暴安良”。其实以前它们曾镶嵌在民房内，而民房也由此称为“碑屋”。后因考虑对文物有破坏，便拆除民房，但也失去了与平民杂处的乐趣。

最令人震撼的是后面两座节孝总坊，顶端刻有“圣旨”字样，上书“隆昌县士民公建”，而三开间的牌坊上密密麻麻布满了节妇烈女的名字，均采取“XXX之妻X氏” 格式。如此集体表彰的牌坊实属罕见，而宣扬三从四德、三贞九烈理念的力度之大也令人感慨。传统社会强调的是等级、秩序和义务，而个人的自由幸福被认为微不足道。隆昌县的节妇烈女们生命虽然逝去，而冰雪般的遗风却百世流芳，重名轻利的品格，这正是男权社会所希望的。如果说这弯弯曲曲的古盐道记录了男人们谋生奔波的坎坷，而一座又一座横跨其上的贞节牌坊，却又见证了那些留守在家的妻子们，翘首企盼丈夫的回归，望尽天涯路，却肠断牌坊口。

怀着沉重的心情继续往前，却是一座令人愉悦的长寿坊，正好调节气氛。此坊名曰“舒承百寿坊”，为纪念当地一位老人而建。正面曰“世上难逢”，背面曰“升平人瑞”，寄期望老人的长寿能给地方带来平安繁荣。此牌坊体量较小，顶端立有一寿星老人形象，持拐杖而托寿桃，笑容可掬。

最后一座是郭玉峦功德坊，上书“乐善好施”，据说“善”字中两点省去，是寓意做善事没有尽头，也就是雷锋所说“为人民服务是无限的”。对联中有“天下原一家况同祖同父同弟兄相关痛痒。。。。。。”等字样，似乎在宣扬大同社会的理念。此牌坊较为老旧，面黑如李逵，估计百余年来历经烟熏火燎风吹日晒所致。背面还用斜木支撑，保护状况较差。

牌坊群是一部史书，道尽了传统社会的伦理道德、人间百态，官员的名誉和风光，还有百姓的酸甜苦辣、悲欢离合。长长的古盐道，与牌坊群动静结合，构成了共同的主题。一位母亲背着箩筐、装着孩子，迈着沉重的步伐从牌坊下走过。而在她背影远去的地方，三三俩俩的穿着时装、欢呼雀跃的MM却踏着轻松的脚步迎面而来。或许这就是新旧并存和交替时代的缩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