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限川西——再见川西，带走记忆，留下思念

临时决定不去新路海、德格和玛尼干戈了，尽管我非常想去。猫的假期已经用了大半，已经不够再往西走了，只好放弃。况且已经在娜姆家住了三天，实在不好意思再住下去。
出行总是会留下遗憾，即如国画的“留白”，也就留下了下一次的理由，因此这一章的标题，我用了“再见”而非“永别”。
早起，向娜姆婆媳告别，她们感到意外，因为到的那天，就说好了要去这几处的。
八点，背着背包去长途车站。车站附近依然停着很多跑黑车的小长安在拉生意。问了几个车，其中一辆的司机很殷勤地说：今天已经没有长途班车了。他的车就是去康定，已经有了两个客人，加上我和猫，就是四个，再等三个人就可以上路。
他的车上确实坐着两个男人，再等三个人应该是很容易的。讲好车费后，我和猫毫无戒备，把背包放进他的车后面行李箱中，去附近小吃店吃早点。
好吃的排骨面，算得上价廉物美。
吃完面回到长安车旁，司机拿着手机对猫说：刚才有三个人要去康定，打你的手机，你没有接，现在他们走了。
猫相信了，觉得失去了机会有点后悔。
只好再等。趁机会去卫生间，长安司机叫我们别到后面的公厕，却指点我们去马路对面较远的一个地方，我们去了，那里却锁着门，只好又返回停车场，找到另一个公厕。
意外发现公厕旁边一个大院子里停着好几辆长途班车，过去一问，其中一辆马上就要开的居然正是到康定，按照国家规定卖票，还有保险。原来我们不熟悉这里的情况，除了我们去问过的那个客运站，还有另外这一个。
豁然醒悟：我们上了那个长安司机的当了！
此刻长安车上坐着的那两个男人向我们走过来，叫我们加钱，说连他们两个，我们五个人每人加30元，就可以马上开车。
我拒绝了。此刻我已经完全看破，这两个人实际上并非要到康定的乘客，而是那司机的“托”。
赶紧叫长途班车的售票员等我们一下，马上去拿行李。
回到长安车旁，司机却无影无踪。找了几圈也找不到，打他手机，关机。长途班车马上就要开，不可能长时间等我们，心急如焚。想不到在民风纯朴的炉霍最后一瞬，竟被人轻易骗了。
正焦急，那长安司机从远处慌慌张张一溜小跑过来，我马上叫他打开行李舱我要拿行李，他急急慌慌不耐烦地说，等我把车移一下……我拉着他衣服不松手，怕他开车跑了。他又说：过那边去，没见警察来了？
原来如此！看着远处开过来的警车，我心里史无前例的万分的感激光荣伟大的人民警察！真想高呼“人民警察万岁”！
跟着他把车挪到马路靠边的地方，我拉下脸，叫他赶快把行李还给我们，他开始磨磨蹭蹭不想还，我一急厉声问：你干什么？是不是想抢人？
他见我变了脸，才极不情愿地打开了后备箱，让我们拿出了背包。
紧跑紧赶，长途班车还在等着我们，赶紧买了票上车，汽车立马启动，缓缓开出车站，向康定驰去，时间是十点正。
总算是没有被长安司机骗成，滞留在炉霍。我松了口气，惊魂未定。
猫却竟然说：唉，害他今天没有生意了，心里觉得有点内疚……
迂腐！怎么迂腐到这等地步？事情已经明摆着是他在骗我们，那两个男人原本就是他的“托”，到了这个地步，猫居然还在说这种话！
气不打一处来，叫猫仔细想想每个环节。
那两个男人要去康定，为什么不带任何行李，连手提包都没有一个？刚才还来叫我们加钱？
他们要去康定，为什么不来坐这辆长途班车？
他说有三个人要坐车去康定，为什么几分钟都不等就走了？
他为什么叫我们别去后面这个较近的公厕，却舍近求远指我们去对面马路的那个单位的厕所？
警察来之前，他为什么躲着不出来？
善良是无可非议的，但善良得不分好歹不辨是非，岂不成了傻子？猫的血液里有太多我的基因，过于的善良，已经屡屡受骗吃亏，她却依然对人毫不设防，依然用自己的心去丈量别人。想起了《农夫和蛇》的故事，那蛇固然可恶，而农夫也未免太迂腐。做人，别做蛇，更别做农夫。
猫听我气愤地数落了她一通，也沉默了。其实我不为别的，只希望她在今后的人生道路上能够有足够的力量和智慧保护自己，把受骗的几率减到最小最少，别继承我的缺点，别再无原则地善良了。
长途车的车况很差，很破旧了。好在还有好几个空座位，我们各自挑了一个较好的座位。出城处有交警设卡检查安全，我再次在心里真诚地感谢这些节日里忙碌的警察。
此时接到牛哥打来的电话，问我到了哪里了是否安全，感动，从未谋面的朋友，在意我的安全，心里觉得非常温暖。
开车不久，开始下雨。高原的国道弯多坡陡，路况不是很好，司机非常谨慎，车开得很慢。
沿途一路有各种自驾车队呼啸着或迎面而来或超越我们而去，有的还是摩托自驾车队。人们越来越崇尚自然、崇尚自由、崇尚健康、崇尚户外活动的刺激和快感。

途径川西闻名的塔公草原，长假出来旅游的车极多，满山遍野都是人，沿途许多藏民牵着挂了红色头花和彩色马鞍的马匹在草地上招揽游客。对面隔着公路是一大片白色经塔，庄严肃穆，山坡山成片的经幡蔚为壮观。从车窗里遥望远处苍茫的雪山，山峦上隐约可见沐于苦雨凄凤中的白塔和被雨淋湿而垂头不再飘扬的经幡，触目靠近公路被汹涌而入的人流践踏得裸露出黄土面目全非的大片草原，塔公寺在阳光下跳动的金光、寺庙外人头攒动的大街，旅馆、商店、寺庙中拥挤不堪的人群，心里又涌出莫名的忧虑，愈演愈烈的旅游开发，使这些天赐草木、远古民族文化的生命如此脆弱不堪，还能坚持多久？
享受的同时，爱惜，就像爱惜自己的家一样地爱惜越来越少的自然资源，这是真正的户外运动爱好者义不容辞的责任，也是考查户外运动的热爱者们灵魂的一个标尺。


在塔公草原被堵塞了很久，翻越海拔四千多米的折多山时很可惜天已经黑了，据说折多山美景如画是摄影家的天堂，却没有时间停留，遗憾地擦肩而过。
下着雨，路很滑，公路斗折蛇行，两边是峭壁悬崖，空气有些凝重，好在司机很有经验极谨慎地驾驭着这辆苍老的客车，窗外雄浑高大的雪山剪影黑黢黢的迎面撞过来又被汽车掀到车后面去，周而复始。没有人说话，空气除了冷嗖嗖还有几分紧张。
前后都是车，排成长长的车队，缓慢地小心翼翼老老实实地在九曲回肠般的折多山道上爬行。谁也不敢掉以轻心谁也不敢轻易超越。

在一个大弯道处，一辆红色的小轿车翻在路边，不知道里面的人受伤与否。
原以为下午四、五点钟可以到康定，结果直到夜晚九点多才抵达，进入县城时，又被堵塞了半个多小时。
下车后，一男人来问是否去成都。警惕地跟着他到车站售票窗口，买了明天早上8点的车票，出站去找旅馆。
康定狭窄的街道两旁停满了各种型号的车，所有的旅馆全部涨价，比我们来时翻了两番甚至更多。才想起今天已经是三号，正是长假黄金周，遇到旅游高峰了。
国营旅馆、招待所、酒店大多挂出“客满”牌子，少量的有床位，价格却吓得我们不敢驻足。我们是“背包客”，不是公费出差，住不起动辄几百元一夜的正规宾馆。最后寻到一间私人客栈，拉客的小姑娘要价100元，一看房间，是一套三室一厅的民居，被主人用不隔音的三合板隔成若干小间，都已经住进了人闹哄哄的正在打扑克。剩下的最后一间，安了两张行军床那么宽的小床后，中间只有一人宽的过道，连放背包的地方都没有，没有窗子，没有任何可以通风出气之处，只有一扇三合板做成的摇摇晃晃的小门。
不想住，背起背包下楼，那女孩追出来说：50元，反正我也是最后一间了，便宜给你们算了。
此时已经夜深了，再出去找旅馆也很难，反正也就是有个地方能躺几个小时，将就了。

放好东西出门吃晚饭。到处是外地人，沿街所有的门面都是卖各种旅游纪念品和土特产的店铺，每家餐馆都生意红火得顾不上招呼顾客。草草地填了肚子，味同嚼蜡，没吃出什么滋味，不饿就是了。
回到“客栈”，公共卫生间的锁是坏的，正在里面方便，一男人突然拉开门，吓死我了，男人也吓了一跳，尴尬地带上门，紧接着门又被一女人拉开……窝火到极点，倒霉透顶！三合板不隔音，四面都有大人笑娃娃哭，整个一大杂烩！喧嚣烦杂，很有点四面楚歌的绝望。
仍然看不到跑马山上“溜溜的云”，听不到“月亮弯弯……”的康定情歌。康定，只从它身边走过，也许我没有走进它，没有资格评价它，但它留给我的是失望和迷茫。

好想回到令人思接千载的高原，想念令人忘却世间忧思的喀莎湖，垭拉神峰的日照金山、寂静深邃的垭拉央措、热水塘的湿地和温泉、天葬台通往天堂的灵魂之路、高海拔的山地雪原顽强绽放的紫蓝色小花……
三爸、扎西旺加、娜姆、马玉康、翁修珍玛、朗加、色达的那位藏族老人……一个个名字和形象在脑海里一次次扫描，色彩一次次加深，再也不会退色。一样的生命，却全然不同的生命意义与活力。川西高原藏胞生命的洁净顽强丰满，给我的震撼和感动前所未有刻骨铭心。

“仁者爱山，智者乐水”，不敢说我的一次极限行走，就达到了至仁至智的境界，但与自然相连接的那条慧根至少让我找到了山水间的那份禅意，体验了一次前所未有的，极难用语言表述的那份收获与快乐。
川西之行，既不为攀登和征服，更不为猎奇和炫耀，千里奔波劳顿，别人眼里不可思议的自虐和疯狂，无尽的崎岖山麓上顽强的脚步，艰辛危险过程中的不甘示弱，只是为了那份久远的仰慕和一次远望，即使只是在山脚下，数里外的一眼远眺足以实现我的狂野之梦，心灵有所依有所寻，用特有的方式完成对自然和生命的热爱，所有的经历和思考足够我享用一生。
川西之行是我的行走中很短却非常重要的一段路程，也是我生命旅途中行走的驿站。
入川十几天来，每天的经历都不重复，或惊心动魄，或轻捷快乐，或冲动亢奋，或无能为力……不敢自欺欺人地说我的心灵在这次行走中达到了“净化”，我只是暂时逃避了繁重的工作和日复一日地复印出来的日子，逃避轰轰烈烈的政治和商品大潮，逃避陷我于窒息中的琐碎情感和痛苦，用行走中的充足时间，为疲惫不堪的心灵进行了一次绿色按摩。
（图片说明：这就是带我进山的流浪猫）
在川西高原行走的每一天，我都用极限的行为和思考认识身边的各种人，用背包客的自由、浪漫、坚韧、刚强、神秘，哦，对了，更重要的是年轻的心态，体验生存的艰难与幸福，目睹藏民们用雪山草地森林海子，用虔诚的信仰和刻在玛尼石上的六字真经，用紫外线渲染的高原红和高亢清亮的歌谣，扮靓川西高原的无垠天空和他们更广阔的心灵。
在行走中我历尽艰辛，近距离触摸川西藏区的游牧文化，超越了我的年龄和体能，发掘出隐埋于身体深处，连自己都已经忘却的巨大潜能，体验自己尘封已久的生命活力和智力，检验自己的精力和肉体的极限，重获“一览众山小”的豪气，证明自身的能量和勇气，升华自己的胸襟和人品，发现自己心灵的最柔软最脆弱，寻找随心所欲的快感和解脱自己的我行我素，明了真正值得我付出情感和爱的东西，真正彻底地放纵自己，真正彻底地为自己活着。
梳理思绪，最开心最幸福的是我达到了同龄人未能达到之处，为同龄人所不能为，用我的不甘示弱，使我的过程精彩纷呈；最沮丧最悲哀的是目睹许多最美好的东西正在一点点地消失却无能为力。
风雨在外，甘苦自知。经历过极限的磨练，拥有了全新的生活，拥有了全新的爱，我可以有足够的勇气和智慧，去面对今后生活里的艰难困苦。
川西之行的收获丰厚如斯，将终生为我受用，夫复何求。
再美好的地方，也是要离去的。将绚烂多彩的记忆连同记忆中的灰色斑点带走，留下立体的美好恒久的思念。
再见，川西高原！再见，神奇美丽的垭拉神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