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过西安：城隍庙·易俗社

阔别七年重访西安，而这次却只是匆匆路过，无太多闲暇去故地重游或探寻从前未涉足的古迹。从咸阳机场去市区的路上，只见窗外一座座方锥形土堆，远近各异，端坐于关中的黄土间，据说这是周陵，即西周帝王墓，为人熟知的如文王、武王皆葬于此处。然而颇为怀疑的是这些先秦的墓葬居然能保存至今，甚至与汉代帝陵风格相近？亦有考古学者考证为战国晚期秦王陵，似乎更接近汉代。总之人们常希望更久远的遗迹能得以保存，而却往往事与愿违。进入市中心后看见路边层层夯土遗迹，貌似残破悠久，走近定睛一看，不过是明秦王府城墙而已，与西安那圈明城墙同时代，只是没那么好的运气被完整保存下来。

城墙内的市区依旧喧闹，倒是一些绿荫蔽日的整齐街道很有怀旧味道，如今主干道两旁凭添了不少豪华商场和娱乐场所，档次丝毫不亚于东部城市。街头时时可见戴着仿唐屋顶的建筑，当年曾有夺回古都风貌的号召，但只是一厢情愿罢了，如此做作更显得不伦不类。相比之下，下榻的索菲特酒店倒包括了建国后的优秀建筑——人民大厦，规模宏大，装饰具有典型的民族风格和时代烙印，感觉当时的质量也过硬，据说要申报第七批国保，改变文物保护中“厚古薄今”的状况。这是当年省政府招待所，也算是西安城的标志性建筑吧。现在租给外商改造经营，于是冠名权也随之转移，变得有点像俄罗斯公主，洋气但与古城的氛围对照则有些别扭。遗憾的是会议匆忙，我居然忘了拍照。继民国建筑之后，建国后的历史建筑列入国保，本也无可厚非，何况更能完整体现西安这座古城完整的发展史。唯其历时较浅，其价值尚待更长时间的检验，窃以为评定时应持慎重态度，切莫搞一窝蜂大跃进。

仅剩一些自由活动时间，参观了以前未到过的西安城隍庙——一座明清古建筑群。陕西境内当数三原城隍庙保存最为完整且美轮美奂，而西安这座是统辖西北五省的都城隍庙。西安失去国都地位之后，明清以来一直是我国西部的中心城市，城隍庙也标志着西安的区域性地位。庙位于鼓楼以西闹市区，自古供奉保卫城池百姓的神灵，在闹市中自然方便享受来往信徒的香火饮食。如今四周高楼林立，古都旧貌换新颜，而古建筑却沉寂老旧下去。于早辟为碑林博物馆的西安文庙相比，西安城隍庙曾残破不堪，门庭冷落，直到2001年列入第五批国保后才逐渐得以修复，人气也旺盛起来。

首先是街道边的一座长长的牌坊，是近年复制，但据说曾经存在过，展示着“都”级城隍庙的气派。随后一条长长的纪念品地摊街，嘈杂无章，尽头是文昌阁，也修复一新。从背后过仪门则进入主体部分，善男信女们依旧虔诚地烧香拜神，而矗立的古戏台、牌坊和大殿三位一体，相互呼应。古戏台坐南朝北，古人为娱城隍神而建造，目前只简单修复，残破依然，只是木雕精美，特别是斗拱以下的镂空雕龙，雕工细腻且神态可爱。檐下和雀替也布满木雕龙凤，在木构原色的衬托下，内容丰富但总体风格却显简朴。

古牌坊为三开间歇山顶，斗拱细腻繁复，如展翅欲飞的凤凰。明清建筑着重细节，而牌坊则是当时工匠施展手艺的大好材料。身后的大殿为蓝色琉璃瓦，面阔五间，单屋庑殿顶——是陕西现存等级最高的古建筑。如今看来仍然是舒缓平和，大度从容。信徒们来到大殿前恐怕都为其气度所折服而膜拜。虽整体保存完好，瓦顶则仍有些残损，青青杂草反映了维修者的失职，也反倒衬托了一些古意。大殿内供奉城隍神及随从人等，然而最有价值的还是门楣上的木雕，特别是浮雕游龙，亦为精品。西安故城早已支离破碎，要寻得古迹芳踪，还须在寻常巷陌之中。而城隍庙附近的回民街，已成为西安城内最后一块未改造的地块，也是最值得怀旧的地区。这倒不是出于对历史风貌的尊重，而是出于民族问题的敏感。

另一到访之处是近代建筑易俗社剧场——第六批国保。西安易俗社原称“陕西伶学社”，为近代秦腔科班，据说与莫斯科大剧院、英国皇家剧院并称世界艺坛三大古老剧社。民国初年艺术节的一批有志人士成立此社，在新旧交替的时代里，在吐故纳新的前提下，不断把秦腔这门古老的地方传统艺术发扬光大，使之后继有人。社名取“易俗”二字，在民国时代也让人耳目一新。正是这样的有心人，才创造了不寻常的历史。如今的易俗社剧场为民国时期所建，是演出的舞台和机构，青瓦红妆，有戏曲的喜庆特点。站在易俗社门前，遥想当年创业艰难，民国以来历史的反复无常，艺术界命运多舛，经历抗战、文革等重大洗礼，至今仍为秦腔提供着舞台，让今人得以感受古人的艺术造诣，实为历史功臣。

离开西安之前，在羊肉泡馍店里恰好看见有关易俗社的一幅题字。戏曲和小吃一样都是国家的非物质文化遗产，有了这些，百姓的日常生活才变得丰富多彩。此时的西安城，时尚与古老混杂，保持西部气质与追赶东部、追赶现代并存。地铁建造工地上机器轰鸣，大街上依旧车辆拥挤，交通不顺。西安有“秦中自古帝王州”之称，也是与罗马、伊斯坦布尔、巴格达并列的世界四大古都之一#。然而，西安的古老与现代融合或许是很不成功的，于是我们只能在零星的古迹中去感受历史故事和传统文化，同时也严肃地思考着：这座城市未来的生命力和核心竞争力究竟何在？

#注：古代时候，西安（长安）建立过汉帝国、唐帝国，罗马建立过罗马帝国，伊斯坦布尔（君士坦丁堡）建立过拜占廷帝国、奥斯曼帝国，巴格达建立过阿拉伯帝国。另外有人将罗马、雅典之类混淆如四大古都，但这些城市都未曾当过世界性帝国的首都，故不应入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