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继光故居

再次到蓬莱，原打算去内岛，瞧瞧海狗海鸟，风阻止了行程。战友说，明年夏天再来吧，现在不是时候。吃完午饭，战友拉着来到名将戚继光故里——武霖村，旧称“戚家村”。精美的“父子总督”和“母子节孝”牌坊告诉我，在民间享有盛誉的戚继光，在朝庭眼里同样是楷模，这很难得。

戚继光名字太响亮了！在胶东历史上，他是唯一能跨越千秋百代、超越意识形态的英雄。戚帅功业足以彪炳世界军事史册——抗倭十余年，身经百余战，令人难以置信地获全胜。南北征战二十五载，戚家军共斩敌首十五万级，创造了平均杀敌千人仅伤亡二十二人的奇迹。在冷兵器时代，这是全球之最。名将之光足以使腐朽的王朝透出一缕亮色。

戚帅可谓全才。他在军事理论、军制改革、军械制造、阵法创新、兵员训练、长城防卫、战斗精神培养等诸方面都有建树。只有奇人，才能创造奇迹，戚继光是奇人。他还著有《纪效新书·拳经捷要》，记载了宋太祖三十二长拳、六步拳、猴拳、温家七十二行拳，表明他还精于各门武功，所以才能创出多兵器混合使用的战术和阵法，堪称一代武圣。

在治军上，他强调重赏重罚：作战失利，主将战死，手下偏将斩首；偏将战死，所属千总斩首。以下百总、旗总、队长直至兵卒，以此类推。反之，斩获敌首者赏赐甚厚，杀一敌，赏银四十两，相当于今天一万二千元。故士兵奋勇争先，宁战死，绝不后退。戚家军对倭作战一概不留俘虏，全部斩杀，气势如虹，令倭众丧胆。在闽浙粤三省，戚家军所向披靡，最终将祸害东南半个多世纪的倭患杀了个干~干~净~啊~净！

戚帅北线作战同样功勋卓著。隆庆元年，戚继光调京，在古北口开牙建府，督统蓟辽防务。翌年，蒙古朵颜部董狐狸率三万骑兵进犯，戚亲率八千铳骑突袭董牙帐，全歼朵颜三万铁骑，火器对大刀，故能完胜；万历三年，长秃帅兀良哈铁骑五万入寇，戚又率八千铳骑出塞包抄，全歼五万蒙军，并活捉长秃。两役不仅以少胜多，且全歼犯敌，是自秦以来汉民族对北方游牧民族作战罕见之胜仗。

难得的是，戚继光还是位儒雅文士。戎马倥偬之际，他不忘总结作战心得，著有《纪效新书》、《练兵实纪》等四部兵书，还留下五卷诗稿——《止止堂集》，四库全书总目提要评价：“格律颇壮”，“近燕赵之音”。“止止堂”是戚继光书房名。止止，取《周易》大畜卦意：健而止，即刚健而不妄行，当止则止。足见戚帅是亦刚亦秀之士。他编的《凯歌》有意思，还配上军乐，教士兵演唱。歌词是：“万人一心兮，泰山可撼。惟忠与义兮，气冲斗牛。主将亲我兮，胜如父母。干犯军法兮，身不自由。号令明兮，赏罚信。赴水火兮，敢迟留！上报天子兮，下救黔首。杀尽倭奴兮，觅个封侯”。写得实在，也振士气！感觉比《义勇军进行曲》豪迈，有杀敌必胜之乐观，而无存亡危难之悲泣。

不能不为戚帅“健而止”的清醒、“雄而文”的神采所折服。但更惊讶于他协调朝庭事务方面的远见卓识。戚继光有过一句名言：“封侯非我意，但愿海波平”。可在嘉靖隆庆万历三朝，官场腐败至极，万历帝甚至二十年不理朝政。如此，一位饱读诗书、才华横溢又人品端正的官员，尤其武职，想有所作为太难了！自宋以来，武将地位极低，唯有征战之责，绝无财物之利。戚实施军制改革，作战迁徒，制造兵器，特别是修固长城，需动用大量财力物力。他从哪里获财政支持呢？

戚祖上曾追随太祖朱元璋打天下，立下军功，荫及后代，世袭官爵。然戚氏一门家风淳朴，为官清廉，到戚继光袭爵时，家境仍贫寒。有客来访，夫人王氏还要卖掉首饰备办酒菜。戚继光要想成就“海波平”，仅如其父做个正人君子远远不够。他不得不靠着家乡特产——海狗肾，巴结权臣张居正。

张居正也是个有作为的大臣。他推行一条鞭法，将田赋徭役杂税合并，统按田亩数征缴，客观上缓解了社会矛盾，增加了国库收入。当然，也触动了大官僚大地主的利益。张居正还是从自家免征粮赋的账单上发现富户偷税的漏洞，遂组织清丈全国土地。后人评价张居正和一条鞭法说法各异，但没人否认他励精图治的本心。

张私生活奢侈，好色多姬妾。戚继光投其所好，献千金姬和海狗肾，甚慰其心。其实，一个不扰民、不苛兵的武将，在送礼上绝非文官对手。但张居正还是心仪戚继光，因为作为首辅，张也想天下治、海波平。他不可能重用庸臣孬将。张对戚的支持是全方位的，不仅鼑力提拔，还不许地方官干涉戚的军务。谁敢掣肘，就让他下岗或调离。他曾说：“戚帅才略，在今诸将中，诚为希有”。

将相和的结局就是：元蒙悸惮塞北靖，倭寇荡尽海波平。《明史》载：戚继光“节制精明，器械犀利，蓟门军容遂为诸边冠”，“在镇十六年，边备修饬，蓟门晏然”。戚继光家教极严，父戚景通为官清廉，从不奉承权贵，甚至因拒绝遵循官场送礼陋规而丢官。可以想像，视孝为命的戚继光，在向权臣送礼时内心一定挣扎过。

戚继光是识时务者，对官场弊端洞若观火。他曾感叹：防务“其机不在边鄙，而在朝廷；不在文武疆吏，而在议论掣肘”。这就是他聪明过人之处。终其一生，他始终能与上司及部属和谐相处。上司胡宗宪、谭纶、刘应节，包括监军汪道昆、赵大河等都和他有交情，至少不会掣肘。在专制王朝，腐败是做一切事情的润滑剂。否则，国家机器无法运转。

后来，万历帝严惩入土的张居正，却没严惩戚继光。世人皆知戚是张的铁杆，为何未遭珠连？可能不仅是因为戚战功卓著，更因为他人缘极好，为官又不贪，除给张敬献美女和海狗肾，别无劣迹。名将俞大猷与戚继光同时领兵，同样身经百战，同样文韬武略，前期官职还高于戚，但屡屡被夺职、降级、夺荫，甚至下狱差点处死。上司总看他不顺眼，严嵩、胡宗宪都排挤他，就因为他太正直，从不逢迎讨好。在权臣眼里，俞是又臭又硬。

然而，俞大猷却是戚继光肝胆相照的知己，有趣吧！

俞大猷从不嫉恨戚继光巴结权臣爬到自己头上。他明白，戚结交权臣是为了整固边防。这也是他的目标。俞也想建功立业，但他生性倔犟，从不向权贵低眉折腰，因此处处受压。这从反面证明了腐败之于专制政治的必然性与合理性。古人写史比较尊重史实，《明史》将戚与俞做过比较，得出戚“操行不如”的结论，没有放过戚的“瑕疵”。此为史家良心，不因功讳过，真好！如今史家早没了良心，我们只能在草根言论中看到可贵而又可怜的良心。可细想，戚如果不巴结权臣，哪来资源支撑连年征战，不世将才就会被埋没，边宁海晏也会化为乌有……

想起博友一篇文章——《腐败也是生产力》，稍加改动，可作本篇结束——腐败也是战斗力，呵呵！ 

蓬莱之行，大概因喝酒太多，又在海风中吹了许久，回烟后竟发起烧来，所幸排除了甲流。输了五天液，烧虽退，仍觉乏力。算算已经十四年未发过烧扎过针了，也该烧烧体内的不良细胞了！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依，此言不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