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济寺里再悟佛

    本周日，市里的几个老年朋友来临济寺办皈依，要我这个地主过去给他们介绍一下临济寺。

    临济寺，坐落在正定县城内燕赵南大街，始建于东魏（公元540年）。唐大中八年（公元854年），我国佛教临济宗开宗祖师义玄驻锡此寺，自古有“天下禅宗出临济”的说法。

    这天是初一，正赶上临济寺做法事。寺门外已堆集了众多出入的香客。寺门前停满了小骄车，众多的香摊寺门旁一字排开。寺内游人神情肃穆地穿梭于寺内的松柏之下，虽繁华却无喧闹之感。香炉前香火燎绕，不少香客正在神龛前虔诚地三叩九拜。

    此刻，朋友一行九人均正在临济寺斋堂等待吃斋饭。斋堂在寺院内东房，透过斋堂的玻璃可以清楚地看到满屋子等待用斋饭的食客。屋内的食客分女左男右安静地坐在板橙上，每人的桌几上面对摆放着两只洁白、干净的饭碗。我进去时恰好没了位置，正好可以站在一旁一览食客用斋全过程。

    一个领头的和尚嘴里念叨着听不懂得的佛语，很多人随声符合着，大家一律双手合掌小声叨念。念毕，斋堂工作人员手提装有馒头、饼子和米饭的大饭桶，开始轮流上饭。我出入过那么多大酒店，也在年轻时的部队上吃过全连的大聚餐，但从没有见过这近200多号人吃饭的地方竟会是如此安静无声。这时，突然听到了食客中发出了手机的声响，“把手机关了”，一声吆喝，手机音听不到了，就连响手机的人也没了一点声音。我正看得出奇，一个工作人员和善地向我走来，“实在抱歉，没地方了，你等下一场斋饭吧！”我连忙说：没关系，我在这看看。

    走出临济寺斋堂，我仍然震撼于这场众多食客静得出奇的用餐过程。

    朋友用斋完毕一齐聚集到30米高的澄灵塔下，要我讲一讲临济寺，讲一讲佛。“你们都皈依佛门了，难道寺里会不给你们讲佛法？”“听你介绍一下嘛”。

    “佛法广大无边，在佛法面前我们只能算做一粒尘土！”望着这座八角九级密檐式实心砖塔，想像着当初义玄禅师为探求佛教真谛，云游天下、含辛茹苦从山东辗转江西又从江西来到镇州（唐朝时正定称镇州）创立的临济宗，不仅心生感慨。

    义玄师承的佛教属禅宗，系达摩东渡传来中国后流行出来的六大宗派之一，到了五代年间，“一花开五叶”，又形成沩仰宗、曹洞宗、云门宗、法眼宗、临济宗五家教派，但世事唯艰，最终只有临济门庭最盛，成为禅宗主脉。义玄禅法的主要特色是提出“四料简、四宾主、四照用”的认识原则和教学方法。自信是义玄禅法的重要特色，相信自己就是佛，不要向外驰求，不要崇拜经典，不要相信在你的心外还有什么佛在、祖在。他告诫说：“道流，且要自信，莫向外觅。”，“ 如今学者不得，病在甚处？病在不自信处” (《镇州临济慧照禅师语录》)。其禅法“突出了人的主体性精神，强调自信，强烈反对崇拜偶像。他呵佛骂祖，机锋峻烈，如电闪雷鸣，给人以强烈的心灵震撼。”

    义玄法师法雨滂沱，法脉久远，其创建的临济宗还盛传至东南亚、日本等地。南宋时期，日本僧人荣西曾两次来宋朝学习佛法，回国后首创日本佛教临济宗，临济宗在日本“学徒云集，朝野尊尚”，成为日本佛教主要宗派。此宗认定临济寺为祖庭，澄灵塔为其祖塔。义玄圆寂后，衣钵舍利埋藏在秀丽的澄灵塔下。

    由枯燥无味的佛学经典到活泼隽永的公案机锋，无论是孤峰山顶，抑或是都市街头，无论是遁隐山林，还是混迹市朝，无论是静观、顿悟还是说法传教，具有自由意义的“临济宗”很快根植大众，令信徒趋之若往。

    “你说世界上真的有佛吗？佛是什么”围在略显孤单的澄灵塔下，朋友们开始发问。

    这问题问得看似简单，实很大，别说我们，就是真正的佛学家怕也不好回答，我想了想说：佛在这个世界上有，肯定有，但佛是谁？人们通常意义上说的佛，其实早已经不是佛本身，释迦牟尼做为一个真身，他也曾经是人，由于他最终经历了悲苦磨难，修行身心，却孽槃成了佛身。那么佛又是什么？义玄禅师曾讲：“佛法无用功处，只是平常无事，屙屎送尿，著衣吃饭，困来即卧……你且随处作主，立处皆真”(《镇州临济慧照禅师语录》) 。在他看来，“佛”不是什么高深的理论，而是贯穿于最寻常的世俗行为的实践。临济禅宗的主旨是无心，即“无心说”。对此，希运禅师曾力主“心即是佛”，“性即是心，心即是佛，佛即是法”，表明了临济宗法心佛一如的思想。“以心印心，心心不异”，后世相传的“心心相印”还成了成语。所以，佛是什么，佛应该就是你的内心，你心即佛，佛就是我们的内心。

    临济寺有这么一个著名的禅宗公案，义玄的老师希运当时并不主张僧人读佛经，而主张读“公案”(即禅祖行止记述及语录)；不主张苦苦修行，而注重顿悟。他“接引信徒的方式单刀直入，机锋峻烈。凡是向希运问法的人，入门之前必遭当头一棒，能对棒击领悟者，方纳为弟子。义玄曾三度向希运求问禅义，三度被希运当头棒打，自恨无缘，并离开当时的黄檗。后经大师指点，终得悟。”后来义玄禅师在临济寺招僧引徒，通过师徒问答的方式，了解对方悟境深浅，然后根据参悟佛法的深浅程度不同进行有针对性的说教、在参禅传法时也袭用希运“当头一棒”的接引法，同时伴之一声大喝，故后世又有“当头棒喝”之语。“有时一喝如金刚王的宝剑，有时一喝如一刀斩断学人烦恼困惑；有时一喝如金狮子，以智慧使人猛醒，有时一喝如同以竹竿探草，用来试探学人悟性深浅。对迷执更重者，施喝已无用的情况下，则施棒，当头一棒。”“当头棒喝”也成为后来的成语。

    赵州禅寺中有一个盛传禅学经典“吃茶去”，大师对来问禅者不管懂与不懂都唤“吃茶去” 让你在吃茶中学佛悟禅，而“棒喝”之法更让人直接品悟佛性和禅法。

    “我没有皈依，可我今天也没掏钱却吃了寺里的斋饭，你说这是不是不好？”一个近60岁的老人眼睛里透露着真诚问我，“呵呵，象您这样我看就应该也用‘棒喝’让你明白！我开玩笑说，“佛法追求的是‘真 ’，临济宗追求的也不是什么清规戒律和表面形式，只要你内心一心向佛，心中有佛，这一顿饭又算得了什么？”

    “我刚在佛像前许了一个愿，听说，在佛前许了愿，就一定要还愿，是吗？那什么时候还原？又在哪还原？”今天刚皈依的一个大姐一脸虔诚地问我。

    “呵呵，你这个问题好像也应该用‘棒喝’来回答！你向佛许愿，是因为你心里有佛，你相信佛，所以才在佛面前许愿，既然你相信佛，那么佛也才会相信你，或许才让你（许愿）应验，既然佛让你应验了，你说应不应该还愿给佛呢？当然，如果你不相信佛，怀疑佛甚至亵渎佛，那么佛也不会相信你，甚至也会亵渎你！所以我想，至于还不还愿，什么时候还，只要你心里真正有佛，还愿不还愿也不是重要的，但你一定要在心里念记和膜拜着佛，当然如果能还个愿就更好了。”

    “听说在佛前不让照相，是这样吗？”另外一个老年朋友问道。

    佛法万能无边，正因为这样，佛才让我们得到崇拜，所以，我们对佛应该是持敬仰和尊重的态度，如果你真心向佛，为了弘扬佛法，你照相也是为了让佛留在心中，这又有什么？如果你只是为了贪图虚荣或者为了表白自己，那这大概就是对佛的一种不敬了吧！”

    “你说，佛是从西方传来的，那么佛有国界吗？”随行的一个大哥问我。

    佛是为了普渡众生于苦难的，佛心首先是真心和善心。从广义上来说，佛法应该是无国界限制的，对社会而言，佛法的教义应该是实现彻底的无阶级无国家的大同世界，所以佛教不会也不是用来解决偏狭的国家政治的，但实际上，具体到每个国家、每个国家的人民，佛教一定应该主张爱国爱民的思想，如果连自己的国家都不主张爱的话，那还怎么称得上佛？

    如今信佛的人真多，甚至比过去的党派更甚。老哥感叹地说。

    老哥的话很是令人感慨，我不知道目前的现实社会，人们心目中都具有着怎样的精神家园，看这诸多的佛门寺院越来越来越多的红尘男女，想象那斋堂内众多虔诚的佛教徒，我不禁也怀疑，是否以往我们曾经追寻的理想、主义离我们的实际生活越来越渺茫？但不管怎么说，信仰是一份自由，只要不是带有功利的目的性、不是被强迫的，我想，自由的信仰就应该是最虔诚的一份佛性流露。

    在大门口，遇到一个60岁左右的女人，她对我们说说：拜佛如牛毛，有几人能成道？

    老妇人说，“我们那的书记，贪污了几十万，又养着小情人，现在上面查他，他就赶紧烧香拜佛给庙里捐了一万块钱，可结果还是让逮了。”

    这个社会人们受欲望的支配，不少人有着太多的虚伪嘴脸。观览众生越来越多的佛教信徒，别说修炼成佛，就是真正能够懂得佛法教义的又有几人？更多的人烧香拜佛，无不是临时抱佛脚，他们所谓的真心所求、所愿，无不是为了一已私利。纵观这些人虔诚求佛无非是这六种境况：官场求政，生意求财，职场求顺，情场求情，百姓求安，罹难求生。但佛是普渡众生苦难的化身，世间人都向佛取了所求，那佛又向世间求取什么？

    佛心是真、是善的，但大慈大悲的佛却是悲苦的，我们每个人在向佛求取所得的时候，其贪念的灵魂又会让谁来超渡？世人都知道向这个世间贪求所愿、所得，而我们的佛心又能为这个世界带来什么？佛家中地藏菩萨曾有一句名言：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佛为了普渡众生的苦难，不惜杀身成仁，如此说来，红尘中的我们又该如何为世间的人奉献出一点点的爱？

    秋风萧瑟，秋叶迷迷，徜徉在香火缭绕的临济寺中，仰望着那直入云端、唯一幸存下来的埋藏有义玄大师衣钵的澄灵塔，我一阵沉默，幽静的寺院、枯燥的禅房、神圣的佛语梵歌，这所谓的一方精神净土，难保不被追逐名利的世人所污染吗？那我们内心所守望、所祈愿、所领悟的灵魂又该如何去澄清灰尘？

　           独立澄灵古塔边，秋风无语松翩翩。

             当头棒喝今犹在，尘海无边思义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