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晋东南——羊头山的漫山造像

羊头山石窟核心区，这个北朝晚期的力士非常动态飘逸，与其后那尊北朝早期风格质朴的胁侍相映成趣

羊头山石窟爬到顶有个非常奇特的北魏三角柱身石塔，三角形一侧被雕成羊头形状，这也是"羊头"的来历

最近去在一个朋友家看到很多山西的砂石雕像，基本都是北－唐作品，估计大部分也是产自以晋城、长治为代表的晋东南地区，以残件为多，但味道都不错。打开电脑重温了去年夏天在晋城羊头山的照片，觉得虽然其雕工不比青州的完美，石质没有曲阳的细腻，但却也独具地方风格。如果前两种是偏皇家的话，那晋东南的北－唐石雕就是偏民间的，这里曾是北－唐时期中原三大都城往来的重要路径：邺城、洛阳、晋阳。虽然材质粗犷，线条随意，但不失艺术个性，弥足珍贵。这里就稍稍点评一番，时间长了，忘记哪个是几窟了，不过由于它分布比较散，也好认，大家也就当消遣看看吧。

这里就是核心区，北朝元素随处可见

北魏风格的肇始

羊头山石窟缺少文字记载，或者也是我没有深入研究过，因此也就是凭印象来划划代了。不过这样或许也有好处，老是盯着纪年思路多少会受到限制，有时候纯粹以艺术的眼光来打量确有新的发现。

"羊头"上的那一龛造像几乎已经漫灭不清，但线条感却更加真切了

羊头山造像的普遍特征就是中原风格明显，或许是由于孝文帝汉化政策影响，很少见到像云冈那样性感的形象，北魏中后期那种修长、理性、内敛的线条是主流，竟然有些原始图腾的意味。这点很让人费解，至少在汉画像石上，不少地区在石刻上已经达到了飘逸灵动的境界。陌生题材的进入总是有些挑战的。

羊头山最大的一对双佛并坐，北魏流行题材，造型也是很简单

主尊的头不知去向，还好胁侍算是完整，这位菩萨的身材有些像南朝陶俑

双佛并坐是北魏的标志性题材，在羊头山造像中的发挥也是简单至极。雕刻过程大致可以这么猜想：先是雕出一个秤砣的形状，然后凿去一小半，于是便形成了禅定坐的形式了。在羊头山的北魏造像中，不少禅定的佛四肢与身体同宽，后面背光千佛的分布也不尽相同。谈不上多大美感，但却是虔诚的发愿而造，历尽千年，令人感动。

核心区的千佛碑中，主尊虽然头部缺失，但身体各部分比例已经显示出了精细化的走向

北魏特色的裙摆开始显现，布局形势虽然奇怪，但系统性已经大大提高

半个在土里，但身体立体感很强，有些云冈的气势

北魏后期风格的造像呈现出了我们能够接受的美感：薄衣褒带、火焰形的门楣。造像的主体圆雕技法也更加成熟，能够通过层叠的衣物看到造像肌体的走动，风格秀美。而主尊的身材也趋向更加合理，肩膀结实宽阔，胸膛略有起伏，让人想到云冈，而站立的菩萨仍旧是清秀之像，让人想到龙门。

北魏晚期的成熟风格，但这种外撒式的裙摆并不多见

这个应该算是北魏比较典型的交脚弥勒裙摆了吧

北魏还有个著名的元素，就是裙摆了。这种坐佛的裙摆在云岗时期还不太成熟，到了龙门开始大行其道，不过最著名的几个案例应该是在巩义石窟。晋东南的若干北朝小窟中也屡有发现，毕竟都是北魏一朝的东西。但在羊头山看到的并不多。偶尔看到一个还是外撒型的，之前还真不知道裙摆还能外撒。另有一尊弥勒残身，非常精美，光是龛下半身的工艺就是一派典型的官式作风，气场就和羊头山其它几窟不一样。虽然材料是砂石，但雕刻者对这种粗糙的材料非常游刃有余，细节处还是很精美。可惜是残了，要是上半身在，说不定就是羊头山最出色的造像了。

响堂回响：寻找北齐元素

据说羊头山的几个窟全都凿于北魏太和年间，后朝也只是加上了一些元素罢了。北齐的很多风格也是见于细微之处。

力士：可以vs下天龙山

倾掉的这个第九窟也很有北齐的范

龙形和凤形柱头：可以vs下小南海

狮子：可以vs下响堂山

北齐前期的很多东西和北魏相似度很高，挺难区分，我也是捕风捉影得看，哪些细节让我想到了北齐的哪些东西，等等。不过确实，能让我联想到北齐的那些窟，也是北齐早期的代表作。比如小南海形式的龙凤柱头，都是北齐天保初年的东西，和畏兽很像的狮子，也来自于北响堂较早的北洞。也许艺术风格确实能够断代。

瞥见一个很北齐的身板

北齐末年到隋，有些平的身材

隋代左右的典型屋顶以及穿着大绶，稍微扭一点点的菩萨

北魏到唐的造像身段大致这样变化，先是全面发胖，但平面投影基本还是长筒形的，肩膀的肉感消失，不复那种西域的彪悍感，更多的是书生气。到了唐代，在原有全面发胖的身材的几段加了些动感，就显得很有韵味了。看到羊头山的一尊造像那水桶一样的身材，我便感受到了北齐标准款式扑面而来的气息，不过这样的例子在羊头山并不多见，更多的是随之而来的隋代款式：造像身板更加笔直化，唐代流行的多重飘带出现，造像服饰和底座显得更加繁复。从海外的造像来看，这个时期的菩萨大绶也是可圈可点的，羊头山虽没这么精美的作品，但也已经具备大绶出现的条件，为盛唐风格的到来做铺垫了。

转瞬即逝的盛唐风采

唐代在羊头山石窟历史上并不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时代，除了上山时候的第一窟是纯唐代以外，其它地方唐代风格并不多。有些零星出现的，倒还可能是晚唐的东西。

典型的唐代全家福，可见唐与隋最大的去别在于四肢的动态感

典型的唐代双阴线下摆弥勒像，不过只有一个小龛

威武的唐代力士，背后是千佛，也带有强烈的龙门风格

这一群小龛应该也都是唐代的，从莲花座到仿早期式样的通肩式袈裟，都能够在中国雕塑史上找到相应的典型，不过我最喜欢的是右上角那一尊S形菩萨，盛唐的S形菩萨，个个都扭得很销魂

这尊奇怪的作品总觉得快到五代了，唐代没见过这么民俗化和繁复的底座，可是两尊菩萨的衣饰又有些北齐的意思，看不明白，也许是地区风格吧

唐代石窟对我而言，总会有一种令人安心的熟悉感。就像不管去哪个餐厅吃饭，只要吃到水煮鱼或者杭椒牛柳，都会感到一种心里有底的满足感：就算其他菜再差，好坏不至于没菜下饭了。只要有盛唐的地方，就不会没有话题，不像是北朝，不明白的也许就会错过了。一千个人心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也许这就是巅峰艺术应该有的魅力吧。
羊头山背景简介

羊头山入口处的神农广场，山上是在修复中的定国寺

爬山的时候阴雨有雾，天气非常不好

山上能见度虽然很低，但也挺有意境...

羊头山传说是炎帝神农氏部族的发源地，山上上古时期遗迹无数，由于当天天气不佳，也没能一一造访，只有等待下次了。关于上古神话我还是很相信的，毕竟很多事情也不会是空穴来风。至今山下还有炎帝古中庙，现存建筑为元代，年代不远，但因为和炎帝有关，在晋东南建筑中也是挺出名的。

唐风建筑定国寺重建现场

而在上古之后，羊头山依旧是座名山，山上有寺原名定国，与石窟同时建于北魏太和年间，后于北齐年间改名宏福，后又废，在唐代重建，更名清化，也就是我们熟知的清化上寺。与其对应的清化下寺就在山下，惨不忍睹，以后文章再说。

羊头山石窟中的北魏小亭子，国内挺罕见的一座北－唐建筑实例

还有一座不知道什么时期的塔，很有个性

相比在建中花花绿绿的定国寺，还是羊头山本身的石塔更耐看，在一座山上开石窟，战线拉这么长，在我国也是独一无二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