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溪岩速写

我是踏着露水朝着你走来的，阳光大约还在路上吧。

山林的第一只鸟为我而鸣的，叶尖上的第一个露珠为我而晶莹的。草地上，野花仰起各色的笑靥欢迎第一个来客，它们探着头，围着第一个脚印歌唱。

我把昨夜折叠在背囊中的梦，一路散开。一个个活蹦乱跳，在小径上打滚儿。趁着晨雾还在山头缭绕，我和女儿便坐在小小溪流中间的一块大石头上，静静地听着天籁。 

有一只蝴蝶，在我的眼前飞来飞去。它是看到我心口的疤痕，还是嗅到了花朵的芬芳？我的日子始终不能面对这种飞翔，即使一些事情无来由地嘎然而止，也不能再相逢它忽闪的翅膀。虽然手中还无形地攥着一只蝴蝶的臂膀，但这只蝴蝶从来没有停止过翻飞，我的视线也一直被她揪着上升，然后又从高空下落。

小溪欢畅地向前流着，这大自然的音乐在久久地在我的心中盘桓，错落。

我开始闭上眼睛，关上慵懒的思维。说真的 ，这下眼前的五月像我的女儿的脸一般天真。野花在这晨曲里格外的明亮，没有人工的修剪，没有人为摆弄的造型，它们始终为大自然展现生命的极致。 

面对天空的湛蓝，面对林海的深绿，易感的心一下子被触动了，十几年前的情愫纷纷醒来。声音那么轻，那夜游走在寺檐的明月仿佛就在眼前流淌着。难道时间真是过的那么快吗？

此去经年，风景还是当年的吗？再来时，只记得那晚的月华格外清幽，只记得几张青春的面孔闪着稚嫩的光芒，只记得夜凉如水，静静躺在菜溪堂的佛前做着理想的梦。今夜，我知道明月还是最圆的，还会走过那个凌翘的檐，可我还有往日的少女情怀吗？月华是否如初？

一缕阳光轻轻地从我的回忆走来，一个稚嫩的声音把我从银色的月光里叫了回来。

“妈妈，夜妈妈是不是给露珠儿的眼睛抹上了金色的金片了？”这时，我才明白思绪好像走了十几年，有点累。一个个模糊的幻象在想象中复活又死去。那片如洗的月光最终还是被潺潺的流水中软化了，被鸟鸣一节一节地叫醒了。 

温润的野草莓，是献给夏天甜蜜的初吻吗？

一颗，两颗，三颗……一丝丝红色的液汁把女儿的唇抹地更鲜润了。

雨季，不再来了。野草莓静静熟。

谁用一条青藤，折成圆月状的环形山谷，从十几年的青春过来了？野草莓，悄悄熟了……

女儿的梦也将如这一颗颗红草莓，静静熟了，悄悄熟了。而我已经过了那个开花的季节了。

在悬崖处，在碧水潭，一个角色离开了舞台。暂时，或者永远。

晨钟，一声声，缓缓上升，弥漫着菜溪岩的一草一木上，许愿乎？双手合一，心问口，口问心，一滴热泪清凉了千年古塔。

人在寺中，寺在山中，山在树中，树在雨中，雨在风中，风在香火中。灵峰圣境，谁是怀抱佛乐的圣者？

石鲤依旧，石龟依旧，石钟依旧，石象依旧，石蘑菇依旧。长在水里的石头，多少有些棱角和桀骜不逊；长在山林里的石头，多少有些奇形怪状和错落有致。 

长路长，无尽头。长调长，心丝抽。

仰视着一滴水珠耸立成瀑——垂帘瀑、菜溪瀑。

沉思着一颗种子挺拔成树——古银杏、古松、红豆杉、三尖杉。

默想着一颗尘土傲然成峰——绵羊峰、双乳峰、情侣峰、凉伞峰、狮子峰、莲花峰、香炉峰。

一百二十景在我的视角变换叙述着它的千年传说：唐僖宗咸通八年，高僧正觉禅师云游至仙游境内的古岭山，被这里的奇山秀水所吸引，便留下结庐修炼，他不食人间烟火，以野菜为粮，山间溪涧常见菜叶漂流，山麓村民便将之取名菜溪。6年后，朝廷礼部右侍郎施韬到此出家，倡建寺院，从此菜溪寺佛事不断，至宋代成为闽东南佛教圣地，声名远播。

 伫立天台，如立云端，飘然欲飞。

俯瞰，悬崖下的深潭似一眼小井，山涧流水形成雷轰瀑布，飞流直泻；南眺，田野阡陌纵横，绿浪滚滚；西望，蘑菇石、童子拜观音、双龙戏珠、烧炭翁等美景尽收眼底；东望，石壁上一尊头像似古埃及石像，人称将军石，将军石上方，便是玉女峰；北观，摇篮溪水流潺湲，涧畔石块如剑插列，山野林木苍茫……

峡里轻岚，飘起一片一片春之魂。不是红尘。

蜿蜒出幽静的石径，一声一声，读我的心音。

今夕何夕？纯清绿意牵引着我……漫步在唐伯虎与祝枝山的诗句里，风卷竹林，见修簧摇曳，可是郑侨朗声应对”滔滔白浪，万仞龙门我独登”的声音？

为什么我不可以像山上的狗尾巴草那样，枕着阳光偷偷睡觉；为什么不可以卸掉一身的疲惫，跳进水里做一条单纯的游鱼；为什么不可以做一片树叶悄悄地为树无悔地绿着；为什么不可以像山雀子披着晨光唱一曲透明如水的歌……

背上行囊，把婆娑的树影装上，把清冽的山泉装上，把美丽的山石捎上。我要把这些山里的原生态带回，供于案前，开启黎明，修正黄昏。

别说我两手空空了，实际上带的东西已经很多很多了。虽然脚跟被鞋硌的生疼，但疼痛也许是另一种怀念。 

绵延不绝的梦想，静谧于群峰之中。

收回山林里一片片曾经深情凝视过的目光，上面还挂着一丝漂泊的音符。

菜溪岩，今天，你可否见证我七零八落的写意？你可否倾听到我九曲回肠的歌吟？

我走了，也许不再一步三回头了。想你的时候，如一片树叶，飘到胸口，变成了渐远的伤痕，或是淡出的梦境，就如十几年前你曾经定格在我记忆中的一个梦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