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代四大书院之——嵩阳书院

　中华文明五千年绵亘不绝，与古往今来朝野上下重视教育有关。读宋末史学家马端临《文献通考》，其间引述众多自古治学典籍章制，对唐末宋初社会教育有如下评价：“是时未有州县之学，书院先有乡党之学。盖州县之学，有司奉诏旨所建也，故或作或辍，不免具文；乡党之学，贤士大夫留意斯文者所建也，故前规后随，皆务兴起。后来所至，书院尤多，而其田土之锡，教养之规，往往过於州县学，盖皆欲仿四书院云”。可见作为一种民间自发的教育形式“乡党之学”，由“贤士大夫留意斯文者”们所办的书院在当时十分普遍。
　　马端临《文献通考》提出的“天下四书院”分别为庐山白鹿洞书院、衡州石鼓书院、（河南睢阳）应天府书院，以及潭州（长沙）岳麓书院。在马端临之前，名列宋初“中兴四大诗人”的范成大在其所著《骖鸾录》中也曾提过“天下书院有四”，据说是史上最早提出四大书院，比马端临约早百年。范成大提出的四大书院分别为徂徕、金山、岳麓、石皷山书院。自宋代提出“天下书院”之后，历代文人学者又各自提出四大、六大甚至八大书院等等，说法不尽相同。按目前公认，四大书院为岳麓书院、白鹿洞书院、嵩阳书院、应天书院。前不久召开的第34届世界遗产大会上，嵩阳书院与少林寺、中岳庙等8处11项历史建筑以“天地之中历史建筑群”名义，成功列入《世界遗产名录》，成为我国第39处世界文化遗产。日前偶到登封，专程到嵩阳书院一游，领略一番其千古风采，厚重文脉。
　　嵩阳书院位于登封市北郊嵩山太室山下，因山南水北为阳而得名。走近嵩阳书院，周围群山环列，绿树掩映，溪流潺潺，山林之下，水云之间，远离世俗喧嚣，真正办学习经绝佳之所。果然就如南宋学者吕祖谦所云：“儒生往往依山林，即闲旷以讲授……嵩阳、岳麓、睢阳及是洞为尤著”，吕祖谦所指“是洞”指的是白鹿洞，但却把嵩阳列为天下四书院之首。


　　“天地之中”各历史建筑都分布嵩山周围，少林寺、中岳庙、会善寺等都离嵩阳书院不远，走近书院，那感觉，整座山脉都是文化，所有山谷都在开发。

　　景区入口处貌似新建的牌坊，据说“高山仰止”四字为乾隆所书。

　　进高山仰止牌坊不远处，有新建碑亭，亭内所立为嵩山迄今为止发现最早的碑刻“嵩阳寺碑”。资料介绍该碑为东魏孝静帝天平二年（公元535年）所制，与一般碑刻不同之处在于碑文内容分区分层既有大量图像浮雕，又有大量文字，共雕刻有佛像94尊，文字956字，碑身两侧面则雕满精美云纹，是少见的东魏时代艺术精品。
　　更具传奇的是，嵩阳寺碑自立起来之后曾数次搬家。嵩阳书院在历史上虽不见得比其他三大书院更为显赫，但其历史却够曲折复杂。其前身最早曾是佛寺（嵩阳寺碑即当时所立）；后来改为道观；在唐高宗年代，高宗李治来登封封禅中岳嵩山，于是又改为了天子行宫。嵩阳寺碑也就是这次因影响行宫修建，被移到了距书院3公里之遥远的会善寺内。再就是大清康熙年间重修会善寺佛殿，又曾搬迁过一次。直到2003年，当地文物管理部门主持将阔别“故居”1400多年的嵩阳寺碑搬迁回到了它的老家嵩阳书院，实为千古一大幸事。
　　嵩阳寺碑正面上部所雕龙饰及佛像。

　　其正面下部为雕刻文字，虽时隔1500年，其内容仍依稀可见。辗转从网上找到了碑文内容，内有“有大德沙门生禅师，游三空以归真，德香普薰，乃皇帝倾心以师资，朝野望风而屈膝。此山先来未有塔庙，禅师将欲接引四生，永辞沸镬，拯拔群品，远离炎炉；卜兹福地，创立神场，当中岳之要害，对众术之抠耳；乃北背高峰，南临广陌，西带浚涧，东接修林，于太和八年岁次甲子，建造伽蓝，筑立塔殿，布置僧坊，略深梗概”云云，详尽记载了大德沙门生禅师当年创立嵩阳寺之事。尤其令人惊奇的是，其文乃以隶书刻成，且书法方正宽博，被后人视为“汉后唐前隶书之冠”，如清初名臣景日昣《说嵩》云：“嵩自启母诸阙汉篆外，唐以前隶书最少，此其冠也”。
　　另据介绍，目前我们经常使用的汉语成语“星罗棋布”，其最早的出处就在这块碑上：“塔殿宫堂，星罗棋布”。而再往前追溯，如《后汉书》等，其用法都是“星罗云布”。

　　嵩阳寺碑背面雕刻的众多小佛像及侧面的精美云纹。

　　在书院大门外西侧，又有一高大唐碑，全称为“大唐嵩阳观纪圣德感应之颂”碑。唐碑高达9米多，为嵩山地区碑制之冠。据碑上铭文，该碑为唐玄宗天宝三年（公元744年）刻立，主要记述嵩阳观道士孙太冲为圣上练丹九转故事。碑文为著名奸相李林甫所撰，当时的书法家徐浩书丹，字体线条流畅，笔法俊逸遒劲，极其秀美，为盛唐书法珍品。



　　细看碑文，开头“大唐嵩阳观纪 圣德感应之颂”之后，便是李林甫口吻了：“开府仪同三司行尚书左仆射兼右相吏部尚书崇文馆大学士集贤院学士朔方节度等副大使监修国史上柱国晋国公 臣林甫上”，身兼如此众多要职，而且连姓字都省了，可见其权之重，与皇上关系之近。有趣的是，由于李林甫口蜜腹剑名声太坏了，后人在鉴赏唐碑之余，往往也题诗题词唾骂李林甫一通，有的还刻在了唐碑上，以此唐碑上目前仍保留有民国以前骂李林甫的诗词居然有23篇之多。如明代监察御史蒋机留诗曰“道旁林甫碑，读之面发赤。心残似剑矛，言甘如醴蜜。唐家圣德辞，出自奸谀笔。天怒春雷轰，勿久污太室”。

　　嵩阳书院大门，据介绍匾额“嵩阳书院”四字原为苏东坡所题，现为登封一位当代书法家所仿书；两侧对联“近四旁、惟中央，统泰华恒衡，四塞关河拱神岳；历九朝、为都会，包伊洛瀍涧，三台风雨作高山”，为康熙皇帝御笔。

　　走进嵩阳书院，到处碑刻林立，古柏参天，显示出千年古学府曾经的地位和尊荣，也引导游人格外关注它兴衰荣辱饱经沧桑的历史经历。
　　——嵩阳书院原名嵩阳寺，最早创建于北魏太和八年（484年），是为佛教道场。目前网上经常有另外一个说法“嵩阳书院前身为商阳寺”，经查证，“商阳”二字实在找不到出处，据分析，极有可能为“嵩”字的五笔输入代码MYM-YM-UM辗转之误。
　　——隋大业年间，炀帝推行儒、佛、道三教并重的政策，居然能够把佛教推向新的高度的同时，将一批佛教寺院成功更改为道教场所，其中包括将嵩阳寺改为嵩阳观，不过这次更改完全是私人原因，炀帝为了让道士潘诞给自己炼金丹以长生不老，把一座佛教寺院硬是改为了道教炼丹场所。
　　——唐代高宗时，为保障御驾封禅嵩岳，在此营建奉天宫；
　　——五代时开始有当地文人才俊在此讲学，如后唐进士庞式、南唐学者舒元、道士杨纳等等，先后在嵩阳观聚课生徒，为嵩阳观日后转变成为高等学府奠定了基础；
　　——后周显德二年（955年），世宗柴荣大规模推行宗教改革，废除宗教场所3万多座，也就在此时，正式将嵩阳观改为太乙书院。
　　——北宋初年重视文治，太乙书院得到了长足发展，至道元年（995年）太宗越匡义向太乙书院颁赐印本九经书疏，两年后又正式将太乙书院改称太室书院，此后嵩阳书院在朝廷支持下，进入最兴盛时期，名儒司马光、范仲淹、程颐、程颢等相继到此讲学，一时名声大振，生徒达数百人，并在仁宗赵桢景佑二年（1035年）大规模扩建，并更名为嵩阳书院。
　　——金大定年间嵩阳书院由于连年战乱，文人士子南迁出走，书院已是徒有虚名。世宗完颜雍崇尚道教，于是将嵩阳书院改为承天宫，恢复为道教场所，嵩阳书院作为书院，从此开始走向了下坡路。
　　——明代嵩阳当地官员多次重修并复改为嵩阳书院，但风光不再。
　　——清朝统一全国后，推崇文化，重视教育，加之地方官员的极力荐复，嵩阳书院恢复生机，特别是康熙年间，增设墙垣，扩大规制，先后修建了先贤祠、先师殿、三贤祠、丽泽祠、藏书楼、道统祠、博约斋、三益斋等重要设施。但也只是昙花一现，乾隆朝之后，又经历清末、民国等时代，废除科举，兴建学堂，加之连年战乱，书院也逐步走向败落。
　　百亩书院，千年兴衰，也许只有书院的古老建筑、苍松、古碑感受得最为真切、清楚。




　　嵩阳书院的几株千年古柏，据说有植物学家曾做过研究，测定已有4500余年树龄，是我国现存最古老的柏树。古柏号称“将军柏”，传为西汉元封元年（公元前110年），汉武帝刘彻游中岳时所封。武帝当时所封将军柏为三株，分别为大将军、二将军、三将军，其中三将军已在明朝末年毁于兵火，只有大将军和二将军依然苍干虬须，枝繁叶茂，植根于尘世之中，兀立于苍莽之下，与不绝文脉为侣，与悠悠历史为伴。



　　附录：《中岳嵩阳寺碑》碑文
　　夫至理空净，非大智无以寄其言；法身凝寂，非妙信无以感其像。故托金躯于至信之国，布慈云于多士之世，显皮纸骨笔之重，半偈乍身之贵。是以须达崇善，填金弗吝，优主仰恋，镌檀写真，斯皆圣人留轨，为物树业故然。乃遗形八万，还升慧顶。
　　有大德沙门生禅师，游三空以归真，德香普薰，乃皇帝倾心以师资，朝野望风而屈膝。此山先来未有塔庙，禅师将欲接引四生，永辞沸镬，拯拔群品，远离炎炉；卜兹福地，创立神场，当中岳之要害，对众术之抠耳；乃北背高峰，南临广陌，西带浚涧，东接修林，于太和八年岁次甲子，建造伽蓝，筑立塔殿，布置僧坊，略深梗概。王公卿士，咸发布向之心；凡厥庶民，并欣喜舍之志。
　　司空公裴衍，昔在齐都，钦承师德，愿归中国，为寺檀主，本愿既从，云归□□。禅师乃构千善灵塔一十五层，始就七级，缘差中止。而七层之状，远望则迢亭巍峨，仰参天汉；近视则崔嵬俨嶷，旁魄绝望，自佛法光兴，未有斯壮也。禅师指麾，成之匪日。禅师背后，虽复名工巧匠，无能陟其险峭。禅师大弟子沙门统伦、艳二法师，并妙思渊赜，神智难量，继轨四依，津□□世，觉华散藻，戒香馥，与诸同志，与诸同志，以师遗功，成兹洪业，分禀□砖，更罩两塔，并各七层，仰副师愿。殊特妙巧，□创秀出，塔殿宫堂，星罗棋布。内外图写本生泥曰十□尊仪，无量亿数，皆范金为相，裁玉成豪，瑰碧カ烁，丹彩绚耀，色焕□□，光辉宇宙。异类众多，罔知厝绪。龛房禅室，侧□环绕，径阁通门，前后□□□廊重复，菀衍逶施，规而有楷，矩而有则。沟ニ双泉，四殖甘果，柳袅长条，松擎圆盖，池荷召灼，翠叶红辉，微波碧澈，潺流氵赞濑。异禽巡兽，饮喙相鸣；硕学名贤，踵武相望。引房清诵，列馆法言，洪钟一扣，应真四集，呗响八飞，香烟似雾，虔礼禅寂，六时靡辍。方为众圣万劫之灵场，八辈十方三世之菀囿也。
　　天平二年四月八日，伦、艳二统乃刊石树碑，雕饰尊像，赞贻嘉福，显彰圣仪。高足大沙门统遵法师，忘怀体道，戒珠皎洁，仁智明敏，器宇汪庠，开妙思于三空之表，显真如于四忍之外。接引群生，舟航巨海，率诸邑义，缮立天宫，整修严丽，兼造白玉像一龛。眷属侍御，剞劂镌磨，妙匠精巧，三十二满，八十好圆，色扌耀灵，光辉夜月。以诸胜善仰资皇帝圣历无穷，国境宁泰，太后德被苍□，永保二龄，预舍一豪，同登我净，若见若闻，等一常乐，傍尽边尘，后穷来际，咸钟此福。其词曰：
　　明明大圣，皎皎无著。至寂至妙，湛然常乐。无像无言，形名应世。七步举手，播宣苦谛。声光振动，濯我尘滞。化息双林，终归实际。金仪言寝，塔像勃兴。香尊避坐，多宝踊升。为模为楷，永劫祗承。维大沙门，权机应傅。英风秀朗，玄通常住。道德芳烈，帝后钦裕。构造灵基，朝野倾务。远摹妙喜，近光祗树。唯圣唯贤，爰依爰附。亿兆来苏，天龙虔仰。城芥千空，此基无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