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在扶夷江边住

江边的一个村子，竟然还保存着数十棵古树，最老的一棵有1800年了。

这棵看似不起眼，却是最老的一棵，它初生的时候，是在汉末。

它的树身横倒在一条小溪上，村里人傍着它架了一座小桥。现在看到的直立的部分，原来只是它原来一个不算大的枝丫而已。它倒下过，又重新站起来了。

它叫重阳木，横卧的那棵也是。到秋天的时候，它的叶子会变成鲜红色，比枫叶要好。要是那个季节再来，会是多好的风景。

老人们说，雷公有一把凿子一把锤子，用凿子一凿，火光四溅，就是闪电，雷声呢，自然是锤子敲击凿子时发出的响声了。这棵重阳木有七百多年了，那半边就是在一次雷击中被雷公用凿子凿掉的。因为树底下藏了一条大蛇，快成精了，蛇成精了会害人的，不是所有的蛇精都叫白娘娘或者小青。

信不信由你吧。但这棵树只剩下半边了，却依然活得枝繁叶茂。它也是一棵重阳木。

这座石塔，有些年头了，从塔身风化的情况看，一两百年是有的。

“十分火候，一片化机”。

原来是专用来焚化字纸的。以前的人讲究敬惜字纸，出于对文字的崇拜，他们对写过字的纸有特别的处理，是能随便乱扔，否则圣人会见怪的，圣人见怪了，是写不好字，也写不好文章的。

记得歌剧《刘三姐》中有个酸秀才，叫什么忘记了，也说过这样的话：“惹得圣人生了气，从此天下无文章!”——胡乱联想，止增笑耳。

这个村子出过一个人物，当年在广西和邓小平一起搞百色起义，可惜的是1930年在广西龙州战死了，那时才三十岁，是红八军参谋长。

现在他们家族的祠堂被改建为一个“烈士纪念馆”，内中陈列了县中几十年来的烈士灵位。在朝鲜战争中战死的和79年在越南战死的有竟有数百之多，他们大都是二十岁上下的年轻人，最年轻的还只有十七岁。走在他们的灵位中间，心中莫名地悲怆。

其实，有些历史是可以不那么写的，我们能不能不再用那么多年轻的鲜血去“浓笔重彩”？冯小刚拍《集结号》时说，所有的牺牲都是永垂不朽的。但现实却并不是这样的。

乡里人“迷信”，他们觉得这样的大树关乎村里的风水，是不能轻易动的。要不是有些莫名其妙的疯狂，他们很难因为贪图几块木料而对老祖宗留下的古树动心思。楚人信仰的神灵很多，一块大石头，一条河，一棵古树，一座山，都会被认为有神灵存在。如果大家认为这神灵验，更会立庙祭祀。这种信仰很粗朴，但使他们多了对自然万物的敬畏。外人看这种敬畏很可笑，但没有敬畏的人可能不可笑，却最可怕。

我去的前半天，有人带了孩子来认这树做“亲娘”——也就是干娘的意思。放了鞭炮，烧过香，杀了公鸡，献过酒肉，磕过头，树上的红布条，也是他们系上的，这叫上红，是很隆重的仪式。以后过年时还会带孩子来给亲娘拜年。当然孩子长大后，就随他自己的意了。

象这样长寿而壮实的大树，与他们对孩子的心愿完全是相合的。这树也不知道做了多少人的“亲娘”，说不定那个孩子的长辈也来认过。不过大家好象并不在意这样乱辈的事，神界和人世间毕竟不同。

树下的这对父女，乘着清凉的江风，悠闲地等待着渡船撑过来。树下还专门为等渡的人设了石凳，这石凳，又可能是某个“迷信”的人为了报答神灵或者为了“修阴功”而捐建的。

所有的大树，都是安静地长大，安静地生活的。它们不想掀天，那是雨露的来源，它们更不想揭地，那是它生存的根基，甚至很多诗人喜欢说的直指蓝天，叩问苍穹什么的，也根本不是树的想法。树的高，是因为它年深日久长高了，并不是野心支使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