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拉山口那边的措和虹
西藏的景点,大致以拉萨为圆心,向四周放射。根据我的旅行经验,这种走势,以拉萨为核心,分段加盟旅行团,往返奔向各地观光。
被称为“西藏江南”的林芝地区,海拔较其他地区为低。初来高原,需要渐进。我将林芝列为拉萨以外首选目标地。
拉萨的海拔在3700米以下,我从青藏公路带来的高原反应,经拉萨两日的休整,稍有缓解,却在前往林芝的途中,再次反复,在通过米拉山口时,高原反应达到高潮。
无限风光,未必只在险峰;没有风雨,却肯定没有彩虹。米拉山口,集险峰和风雨于一地,使其后面的林芝,愈发显出珍贵。
米拉山口,海拔高达5013米,空气中氧含量太稀,连汽车发动机的运转声都显得嘶哑,我更是上气不接下气了。旅行车爬了个把小时的坡,好不容易攀上风雨交加的山口,我滚爬着下了车,蹲在泥泞里,干呕了半天,吐不出半点东西,然后扶着墙,挪进厕所,也不能排泄出一点内容。我想,此刻自己一定面无人色了。同行的朋友呼唤照像,我尽鼓余力,顶着冷冷的雨,撩开五彩的幡,站在山口的石碑前,挤出一脸哭丧的笑容,然后返车,缩到位置上,不再动弹。
同车的一群来自上海中老年女性医生们,吴侬细语地八卦个不停,既不晕车,也无反应,这时见我大喘接小咳,便七嘴八舌地抢着告诉我,应该如此,不能那样,还将她们如何借鉴来过西藏的朋友的经验,如何在进藏前半个月开始服食红景天,如何增加血液中的溶氧以避免高原反应。我苦笑着,表示能坚持。男人嘛,倒驴不能倒架,在一群老姐姐们面前认栽,比之缺氧,也好不到哪里去的。
旅行车在下午,抵达巴松措景点。这是林芝,奉献给远道的客人的第一道美景。
藏语把湖叫成“措”。巴松措,开门见山地向我们眩耀了林芝之绝色。
长途跋涉,高大反应,四肢无力,腹中空虚,照理,我早就游性杳然,可巴松措却令我为之一震。
巴松措是绿色的:深黛的群山,碧绿的湖水,苍翠的林木,青嫩的草地,甚至连湛蓝的天空和群峰顶尖上皑皑的白雪,也染上了一层浅绿。

山中湖上,寂静无声。我屏着呼吸,想从那绿色的祥和中聆听什么。似乎,我听见了生命的律动,我听见了天地的旋驰,我听见了时光的闪烁……
我想大喊一声,问候巴松措,但声音一出口,却成了轻轻的长叹。巴松措绿色的寂静,巴松措绿色的和谐,巴松措绿色的光阴,不容任何打扰。
一叶扁舟,将我们载上湖心小岛。
群山环绕一泓碧水,在水中央,有一方小岛屿,岛上古木参天,奇石峥嵘,花丛掩映,曲径通幽,居然还有一座袖珍而别致的名为“措松庙”的宁玛派龙古庙。庙旁一座石砌的小屋,青青的蔓儿,爬满瓦面;黄黄的花儿,绽遍墙头。

我想,不知陶令是否住在里面?
我没有进去,害怕屋中的内容有违于想象中的圣洁。
如果允许,我愿在此出家隐居。
这是发自内心的选择。
在这可以盘桓一生的巴松措,旅行团仅让我逗留了不到两个钟头!
旅行车在天黑之前,驶入我们的宿营地八一镇。
天,开始下雨,尼羊河陡涨。曾几何时,这座人喧马叫的进藏大军中转站,此刻,仿佛化作一座空城。
我没有吃晚饭,只吃了几片感冒药,早早上床睡去。睡梦里,似闻陶老先生叹息:“只知世上有桃花源,不知还有巴松措!”
一觉到天明。
小雨,还在不紧不慢地下着;河水,还在不深不浅地涨着。林芝雨中的清晨,密布的阴云,追着我们的旅行车,几乎是擦着树梢,低低地急驰而过。有同伴惊呼:“快看,彩虹!彩虹!”
啊,前方天际,跃出一弯久违了的彩虹!

我不记得,上一次看见彩虹的时间?可能是十几年前,也可能是几十年前!这些年,城里的麻雀都变黑了,天上哪能有彩虹?儿时,那高悬天空的彩虹,寄托了我多少憧憬啊。那时光,在天上看见一架飞机难,看见一道彩虹易。可现在,天愁人怨,彩虹不再。
不期,我在林芝与彩虹重逢。

看惯了青藏线上赤祼裸的山地,林芝真的唤回你对江南的记忆。是啊,满目青山,放眼翠绿,河绕水甸,湖藏峰间,风雨飘遥,彩虹叠出,还有尼洋河畔的垂柳,波密岗上的云杉,都让你感觉,原来在青藏高原上,竟然有这样一块不是南方,胜似南方的湿绿之地。
数不清,旅行车穿越了多少道彩虹?只觉得,一团团云下,一座座山上,一道道水里,一丛丛树中,虹起虹落,玉带飞腾,诗韵无尽,画意斐然。
林芝,是这个世界上,能留得住我心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