鄂豫行之：南船北马 铁打襄阳

中国地理上的南北分界线，大家都耳熟能详，西为秦岭，东为淮河。而秦岭东尽头与淮河西源头并不完全衔接，中间空出一段不东不西不南不北之地，便是今天鄂豫 陕三省相邻处，襄阳南阳两座古城坐落其间，自古兼备东西地域特色，又为南北交通要道。战国及两汉，南阳不仅商遍天下、富冠海内，文化造诣也相当深厚。而东 汉末年以降，由于战乱而经济文化中心南迁，由是襄阳兴盛。当时为荆州旧治，刘表在此休养生息，网罗人才，保一方平安。襄阳一带也出现了胸怀天下的读书人群 体，他们不仅学识渊博，修养高尚，同时也关心时局，志存高远，身处乱世而成就功名，堪称一代风流，其中杰出者为诸葛亮。自古中国南北分途，风俗迥异，而借 南北交界地势而兴起的文化之乡，恐怕并不多见。

古人云“苏湖熟，天下足”，又云“湖广熟，天下足”，后者似乎更为古老。与江浙一样，两湖地区也是自古以来的鱼米之乡，直接供应着中原政治中心的口粮及奢 侈品，这与发达的交通条件是分不开的。江浙位于东线，大运河贯穿南北，直抵京师。而两湖作为西线，船只从长江溯汉水而上，至襄阳上岸后换乘车马，继续北 上，直达汉唐都城洛阳、长安，以及明清都城北京。因此襄阳也得名“南船北马”，当年刘备嘲笑孙权说北人骑马、南人乘船，可见两千年前南人北人之间的成见已 经很深，而南船北马都能在襄阳城里和平共处，足可想见昔日之繁华景象，风俗之兼容并蓄。建国后，内地成为重要战略性工业基地，号称“第二京广线”的焦枝- 枝柳铁路纵贯此处，使得这条路线再次成为南北命脉。而如今南水北调的中线工程又让这古老的水系发挥余热。襄阳南阳等一系列老工业城市，如何在中部崛起时代 再显辉煌，则是需要高瞻远瞩的问题，当今的决策者要对得起历史，对得起天下，对得起后代。

或许由于历史上的种种原因，位于南北要道的襄阳并没有像东线的江浙一带那样获得商品经济发达、才子佳人众多的美誉，千百年来却总与战争的主题如影随形。东 汉末年关羽镇守荆州，在汉江上水淹七军，吓得曹操差点从许昌迁走。襄阳更多的是南北文化之争让位于华夷兵戎相见，当长城无法抵挡五胡乱华时，中原汉人只能 南下，在这一带筑起一道新的长城，继续抵抗。历史上软弱的汉人朝廷，从东晋六朝到南宋的半壁江山，其命运都与襄阳那道城墙息息相关。东晋借以抵抗前秦的 “夫人城”至今留痕，彰显了华夏民族伟大母亲的深明大义。南宋岳飞曾在此率兵抗金，后来昏庸的朝廷自毁长城，收复失地之梦化为泡影，但襄阳又抗拒横扫欧亚 的蒙古军队四十余年，直到被新运用于军事的火药攻破，随后不久南宋朝廷即土崩瓦解，望海兴叹，可见襄阳的军事意义。这不仅是中国历史上著名的攻防战实例之 一，而且在世界历史上，它和重庆的合川钓鱼城一样是奇迹，南宋军民的死守粉碎了蒙古军队“上帝之鞭”的神话，有效牵制了其在欧亚其他战场的兵力，给予拜占 庭文明、伊斯兰文明乃至西方文明一丝喘息之机。直到20世纪中期的反法西斯战争，东西方才有机会第二次这样远距离联手。而就是在那次战争中，抗日名将张自 忠也在这里挥洒热血，他参加的枣宜会战一时割断了日军南北合纵及西进川陕的计划，为我方的持久战赢得了宝贵时间。如今襄阳城郊，水稻和小麦杂处的葱葱绿野 中，是否还能听见一声声金戈铁马的呼号，一阵阵久远历史的回响？

今天的汉水两岸，也是南北分途，南为襄阳，北为樊城，两座古城面江而峙，合称襄樊。其中襄阳城墙保存完整，历代城砖均在其中，如四世同堂，但大多为明清修 建。在现代化高楼映衬下，它显得并不高大，似乎很难让人联想到曾经的历史。护城河倒是相当地宽，可称为护城湖，并开放游船供市民娱乐。襄樊很早就是地级 市，开发较多，城墙也早就是市民休闲散布的去处，和江陵古城的沧桑寂寥截然不同，当然古意也丧失不少。城墙北门即临汉门保护较好，可登城游览，一望汉江景 色。而西门解放军攻克襄阳城处则保护较差，不但墙体裂缝，不少餐馆还破墙开店，晚上夜市垃圾遍地，实是无视文物保护法律的存在。汉江一桥紧贴着城墙东侧， 南来北往的乘客从火车上就能目睹古老城墙的风采。

合川钓鱼城被誉为东方麦加，而襄阳城也获得“铁打襄阳”之称。最让人难以忘怀的是金庸名著《射雕英雄传》、《神雕侠侣》中的故事，栩栩如生地再现了那段顽 强不屈的历史，给积贫积弱、昏庸无能的南宋朝廷留下了最后一点血性。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大侠郭靖的事迹虽然不是真实的历史，却足以代表那四十余年间奋勇 抗敌的襄阳军民的形象，甚至更多的传统文化内涵。正所谓“不须出处求真迹，却喜忠良作话头”（《水浒传》语）。作为国家级历史文化名城，从襄樊的历史看中 国历史，或许能略见一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