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以求“福”

身边很多朋友都以为我信佛，也是，也不是。说起来，信佛是件很简单的事情。只要心中有佛，则人人是佛，保持心地纯净，便是修行。

信佛跟抱佛脚是两回事。烧高香，吃素斋戒，如果只是为了跟佛谈条件要好处，那这种种形式工夫做得再到位，动机已不纯，又有何必要？佛要普度众生，但不是生意人。

也许道理大家都懂，但不会每个人都信，或者说，愿意信。从佛诞生起，就有人祈求保佑，求平安，求财，求子，求寿，诸如此类——一言以蔽之，求福。

说到这求福，上至帝王将相，下至草根百姓，都免不了俗。但要说求福求到极致，把自家求成天下第一福源的，非和绅莫属。

到北京旅游，导游常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到故宫要沾沾王气，到长城要沾沾霸气，到颐和园沾沾秀气，到恭王府就一定要沾沾福气。绕了这么些圈子，今儿真正要说的，就是这福气四溢的恭王府。

恭王府，又名萃锦园，始建于十八世纪末，为乾隆朝大学士和绅的私宅，后被嘉庆赐为庆王府邸，咸丰元年改赐恭亲王奕，恭王府最终因此而得名。根据清代对王府的严格规制，恭王府有大门五间，正殿七间，后殿五间，后寝七间，左右有配殿，是北京现存最完整、布置最精的一座清代王府，也是世界上最大的四合院，被侯仁之先生称为“一座恭王府，半部清代史”。

深秋的北京已有了一丝寒意。按照路人的指引，在一条条小街小巷中穿行，去寻找恭王府的所在，偶有穿堂风扫过，只得裹紧衣服，缩起脖子，眯缝着眼，埋头默默看着向前移动的脚。

王府大门藏在一条不起眼的小街上，当然，200多年前只怕北京城也没有现今这么宽敞的大街。游客照例不少，拥在王府大门口，稍有些挤，真难想象旅游旺季的节假日会是什么样子。

第一进的四合院看上去比较新，工作人员介绍说这一片区域是新修缮的，正房成了清朝文物展览厅。在展厅内转了转，发现展品大致可分三类：一是清人的衣着服饰和兵器，包括一些萨满用的神器，托古装剧的福，这些东西时常能在荧幕上看见，除有些源自久远年代的感怀外，新鲜感倒是缺缺；二是府内人等日常使用的小物件，如鼻烟壶啊玉如意什么的，即使用现今的眼光来看也算是比较玲珑精致的，想想当时的作坊式的制作工艺，不由赞叹；三是一些来自西洋的“奇技淫巧”，像自鸣钟、化妆品，等等。

明代中国曾出现过资本主义萌芽，可惜被明清两朝的锁国政策扼杀在摇篮里。清朝社会也不缺高新科技的刺激，西方人发明的种种“奇技淫巧”就是。只是，天朝上国从来也不屑于纡尊降贵去承认他人的长处，也就在夜郎自大中浪费了宝贵的自救机会。再往深里说，妄自尊大固然百害无一利，而全盘西化，会不会是中华民族又一次毁灭性打击的序章？不得而知，也无能为力……

扯远了。思绪拉回到展馆。一个蓝眼睛黄头发的年轻人站在展柜里的蟒袍前端详了半天，不知在想什么。大概对习惯了清一色西式礼服的他们来说，中国人对服装和品级的严格对应关系的讲究，很不可思议吧。

一进一进地朝院子里深入去。传说和绅建这座宅子的时候，把屋顶都修成了蝙蝠展翼状，取“福”“蝠”同音。这或许只是导游们的杜撰，无从考证。最后一进的两层小楼延伸得格外长，似乎……心里一动。

从一个导游的介绍中，证实了自己的猜测，这栋楼果真便是和绅的藏宝阁。说到和绅，恐怕世人唯一的印象就是史无前例的巨贪。网络上有人将和绅封为当时的世界首富，这当然一点也不假，不过多少有些让人啼笑皆非。这藏宝阁不仅够长，容量够大，还有个有趣的细节：整栋楼的窗户形状都不一样。据说这是为了将阁内收藏的宝物分门别类，一个窗户代表一种类型的奇珍异宝。当然，这还是传说，无从考证，一笑了之。

藏宝阁后就是王府的后花园。建国后，文化部决定将恭王府一边修缮一边对公众开放，后花园则是王府最早开放的区域。花园内假山、亭台、池榭井然，中心是一个蝙蝠形的水池。“蝠”池四周栽着榆树，榆树的果实叫榆钱，榆“钱”成熟后便会掉在这“蝠”池中，那这装“钱”的“蝠”池，可不就是一个聚宝盆么？不独如此，即便是点缀花园用的太湖石，设计者也将之做了精心的安排，福池南侧竖立着一块高数米的细长石头，形状便酷似送子观音。看来和绅为了讨这个“福”的好彩头，很是费了一番工夫。

后花园东北角有个秘云洞，建国后对恭王府进行清理，工作人员在秘云洞里找到一块石碑，居然是失踪已久的康熙所书的“福”字碑。据传这“福”字是康熙为孝庄太后请福续寿所书，字体非常独特，一个字竟暗藏了“子、才、田、寿、福”五个汉字在内，堪称五福合一。而且田字未封口，意为洪福无边。这真是将中华的书法和隐喻文化发挥到了极致！工作人员将此事上报，周总理得知此事后，欣然将之命名为“中华第一福”，恭王府的“福源”美名也就因此传扬开去。看看洞口为进洞摸碑而排的长队就可知，大家都想沾沾这福气……

关于这“福”字碑，背后还有个大大的谜团。康熙手书福字后，孝庄命人制成石碑，藏于紫禁城内，到乾隆朝此碑从宫内神秘失踪，原来竟是到了和绅的府内。此碑如何转移的，至今也没人能给出确切的答案，唯一合理的解释是乾隆将此碑赐给了自己的宠臣。能将如此有象征意义的国宝赐给和绅，足见和绅所受恩宠之深。这就又有个传说。听一个小导游介绍，乾隆有个宠妃年氏，早逝，临终前遗言称投胎后将继续相伴乾隆。果然多年后，有一相貌酷似年妃的人出现在乾隆眼前，且同年妃一样耳后有一胭脂痣，这人便是和绅。乾隆坚持认为和绅便是年妃转世，因此恩宠有加。这当然是更不靠谱的传说，翻了相关史书，清朝倒是有个姓年的贵妃，却是乾隆的老爸雍正的妃子，还有个鼎鼎大名的兄长叫年羹尧。不过，传说虽是漏洞百出，权当给这王府多点茶余饭后的谈资也罢。

花园西北有座流杯亭，主人每在此招待来宾，便在亭中的水槽里放下酒杯，酒杯顺流水蜿蜒漂下，主宾围亭而坐，随意取杯而饮。看上去颇有些风雅。流杯亭的水槽正看像个寿字，侧看又像水字，图了好彩头，也有意境。

王府的大戏台循环演出着，不过人多，跟门外瞅瞅，也就是个意思了。秋天来了，树上的黄叶已经没剩多少，很多大树就那么叉着光秃秃的枝桠，一副萧瑟的样子。补充一句，其实大家也都知道，和绅求了一生的福，最后也不过是殒命抄家的下场。这福，可不是烧烧香拜拜佛就能求得来的。举头三尺有神明，同诸位共勉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