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山三遇

从昌平车行一二十里，入桃峪口，折向。兴寿镇迂回，去西北，过铁路、牛蹄岭、上庄，至湖口村。氛雾四起，安步当车，寻银山。路无标记，几欲迷走。

觅，遇丐。布而无缘，敝而不紩，潘鬓鬅鬙，蹀蹀恐颠坠。恭敬问之，孰料惶悸不堪，褛栗栗而色变，唇忣忣而无声。非喑哑，盖久疏文明，鹑居而鷇食，形而不言，竟忘语焉？

有顷，大雨如注，避藏于石。仰目极视，忽见小旗，遂得路。把伞以往，但见塔林。遥望蔚然生翠者，银山也。无雄壮之皂壁，无茫然之白雪，曰，时令不对也。唯七塔矗立，五大而二小，大塔建于金，止西南有尖，状若羽鸽。其余四众，西北有球顶，中、东南二塔存莲花座，东北则塔顶全无矣。二小藏于后，非中塔逾不能现，风格大变似非一体，探之，起于元。

入，遇妪。执免费赠票，强追售予，给十元，犹叨贪不足，非凑月半之数，再三索之。奈无碎银，又掏票十，竟鲸吞虎据，不找零。胡此刻薄爱小？后自述家女不肖，非独不赡，乃借母资养夫，且无还无愧，故赌气游山，昏耄而不自安。老妪或本性不吝，盖日艰致性刁也。

去塔林，山渐深，草木愈幽，雨不歇，暑气尽消。上行二三十丈，有穴窈然，三壁合围，一瘦瀑左下，洞内无香，无佛，无仙，无道，竟供元宝，其名亦诡，曰落落洞。北又西，路始峻，本山皆砂岩，不生草木，然岁久成沙，吐出润土，藤蔓其上。

又数里，一巨石突怒，旁碑文记其高十八丈，号京北第一瀑。石滑如镜，无水，经年水痕甚淄，泽映光其上，仅可冒瀑之名也。再上，一台势坦，筑钟亭于上，荡锁击钟，镗鞳之声鹊起。兴作，力击三次，噌吰砰隐。又上，至中峰顶，雨住。下望，石有盘陀，山无垓坫，绵亘不绝。

返，遇商。夸货不止，邀客不歇，利口喋喋，絮聒更胜梵声。见吾不应，竟奚我辈无力，钟鸣不能彻山谷。己无利而损人，盖其无毁意，唯市侩性使然，嘴贫也。

噫！山冬皏而夏绿，石古坚而今坋，瀑旧激而新涸，自然之变也。丐惶、妪刁、商贫，境更致人变也。由旧景而生新，自然之变可叹不可惜。由懵童长狡竖，人之变可哀更可惧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