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良庙游记

我向往到张良庙，至少也有了三十年。今年夏天终于如愿以偿，在家乡几位老朋友的热心关照之下去了一次。那里的景色之美，令人难以忘怀。我原本是想写一篇《张良庙记》加上自己所拍的照片，和朋友们分享。然而刚刚写下标题，脑海里马上浮现出《桃花源记》、《岳阳楼记》、和《醉翁亭记》，顿时感到有些荒唐：我算老几？居然斗胆写起《记》来。于是赶紧改成了《张良庙游记》。
      张良是中国家喻户晓的人物。据汉中文史专家陈泽孝先生考证，张良大约生于公元前256年。他原为战国时期韩国（今为河南禹县）姬公子。因为秦始皇兼并天下灭了韩国，遂发誓灭秦。曾不惜重金招募力士在博浪沙（今河南省）谋刺秦王。事败之后，逃亡江苏下邳，易名张良，等待时机。秦末农民大起义，张良极力辅佐刘邦，推翻了秦朝。鸿门宴之后又劝说刘邦“服从”项羽的封赏，移师汉中，养精蓄锐，重用韩信，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终于大获全胜，逼使项羽自刎乌江，留下了“霸王别姬”的千古绝唱。刘邦定都长安之后，张良称病告退，离开帝都，遍访名山，隐居修道，堪称是中国历史上“功成身退”第一人。他所到之处最为有名的，莫过于秦岭南麓的千年风水胜地紫柏山。这里属于汉中市的留坝县，离开汉中大约八十公里。留坝县正是因为留侯张良在此隐居辟谷而得名。
      从汉中去紫柏山，交通十分便利，有一条沿着褒河逆流北上的316国道直达留坝县。秦岭南麓的数十条溪流汇入褒河，向南流入汉水。西周时“烽火戏诸侯”的汉中美女褒姒，就生于河边的褒城。可叹中国人只记得以身许国、助越灭吴的西施，却代代诅咒深明大义、倾国倾城、助灭昏君幽王的褒姒。国道所经过的峡谷，不仅山水相映，风景极美，而且遍布西汉、三国历史名胜。这正是当年刘邦进入汉中的古栈道“褒斜道”所经之处。

褒河峡谷小景。这里是石门水库上游，对面是古栈道经过之处，如今已被库水淹没。
      褒河下游的栈道，经过一个人工开凿的“石门”进入汉中盆地。这石门大约竣工于秦惠王时代，也是世界上最古老的人工隧道。如今石门已经被水库淹没。石门附近的绝壁上和河中巨石上，当年留有一批东汉时期的摩崖石刻，是汉字从小篆向汉隶转化过程中的杰出代表作品。其中的《石门颂》、《石门铭》、《杨淮表》等十三件刻石被誉为“石门十三品”。书体古拙苍劲，气势磅礴、章法与地势完美结合，被书法界奉为至宝。著名红学家冯其庸有诗云：千载书家说颂铭，杨淮一表亦晨星；看到魏王衮雪字，月明万里海潮青。日本书法学会主席曾题碑曰“汉中石门，日本之师”。于右任老先生也曾对此倍加赞誉。石门水库建设之初，这些最珍贵的摩崖石刻被完整地凿取下来，转移到汉中博物馆。从前褒河之水清澈见底，而且多有巨石。水流冲击巨石，犹如雪浪排空。当年曹操站在河边，触景生情，遂命纸笔，写下“衮雪”二字。据说当时有人不解“丞相为何不写三点水”，曹操仰天大笑曰：河中有水，何须再写？这两个字的原石，连同“十三品”的其他原石，如今都陈列于汉中博物馆。这可能是曹孟德传世的唯一书品。

我所收藏的“衮雪”早期拓片，字口依然十分清晰。左侧的“魏王”二字系后人所书。

      历史上著名的“萧何月下追韩信”，就是沿着褒河边的一条小道，直到上游的“寒溪河”。那里至今还立着一块石碑，上书“汉相国萧何追韩信至此”。据说因为天助刘邦，寒溪河突然河水暴涨，挡住了韩信的去路，萧何才得以追上韩信，劝他回马汉中，受封大将军。所以民谣说“不是寒溪一夜涨，哪得炎汉四百年”。如今褒河下游修建了“石门水库”，那条小道也就被淹没了。我曾经有三年时间参与修建石门水库，所以也算是历史罪人之一。秦惠王时代，秦军入川灭蜀，走过的这是这个峡谷。所以你可要准备好照相机，不要错过了这条中国历史上的非凡之路。
      留坝是一个山区小县，全县常住人口不足五万。从县城去张良庙，开车只需十来分钟。虽说是“庙”，其实是一个道观。虽然张良庙始于汉唐，但现存的殿堂楼阁多为明清时代的建筑。庙门朝东，门前一条小溪流过，背后古木参天，环绕着郁郁葱葱的紫柏山。经过门前的小桥，就进庙了。门楼左侧的墙壁上是素描的张良庙全景，另一侧就是张良一生的传奇故事。

张良庙壁画之一：圯桥进履

   因为是道观，所以首当其冲的总是灵官殿。我虽然不喜欢殿中那位怒目圆睁的灵官大人，倒是很喜欢门前的这幅对联。 

 我这次不是去修道的，所以匆匆忙忙就过去了。我的兴趣是右侧的张良殿，在我看来这才是精华所在。

    张良殿正门朝南。这里的石狮不仅造型与别处截然不同，雌雄所持的“玩物”也大有区别。你要弄明白它的缘由，只能亲自前往了。

左侧石狮。你看它既握着绣球，也有一只幼狮。谁能它知道是雄还是雌？
      进入张良殿，是一个十分幽静的庭院。这里陈列着几通珍贵的碑刻。这些碑文的作者，不需我来介绍了。

张良庙的前院。米芾所书的“第一山”赫然居右。

专为喜欢书法的朋友而摄。

   冯大将军只好屈就其次了。碑文的修改，是根据冯玉祥先后两次到张良庙的不同感受而作。不是后人的“破坏”。

于右任的题词：送秦一椎，辞汉万户。盖言张良一生业绩，至为精辟。       穿过两个小院，经过一个中庭，进入一个宽阔的大院，眼前豁然开朗。院中有一个圆形的水池，池中建一古亭，以小桥与岸相通。这里就是有名的“辟谷亭”。背后即是紫柏山。辟谷亭是为了纪念张良在紫柏山隐居辟谷而建。亭上也有于右任所题楹联一副：不从赤松子，安报黄石公。

辟谷亭及于右任所题楹联。 
      后院右侧有一江南风格的圆形小门，上书“园中园”。穿过这圆形的小门，果然别有洞天，又是一派景色：

园中园曲径迂回，古色古香。既有古柏，也有古亭。还有鱼池和一个耐人寻味的“洗心池”。心不净，何以成仙？

这可能是被人们拍照最多的一通碑。

      园中园后面的竹林里，生长着许多十分奇特的竹子。这些竹子刚刚破土而出的时候，大都是弯弯曲曲的。大约长到二三尺高的时候，才会变成笔直。而一旦将它们移植到庙外，这种现象就不再发生。这就是当地人盛传的“拐拐竹”。据说它们暗合了张良“大丈夫刚柔相济、能屈能伸”的非凡气度。

张良庙特有的“拐拐竹”。 
      张良庙的最高点大概是“授书楼”，当然是纪念张良从黄石老人那里获得绝密兵书《太公兵法》的典故。从后院要手脚并用爬上许多青石阶，再穿过一道山门，就到了授书楼。有一副楹联最能说明这里的地位：书不在多一卷可做帝王师相，楼毋轻倚高声恐惊霄汉神仙。

临“授书楼”，回首俯瞰。错过了这个倚天之处，就等于白来了张良庙。
      张良庙附近十分幽静，有一个条件相当不错的宾馆，雕梁画栋，古色古香。宾馆里住宿、用餐价格都不算贵。这里地处秦岭南麓，几乎没有污染，全是“绿色食品”。我曾在宾馆里品尝过一顿正宗的地方风味的午宴，不乏山菇、野菜、活鱼、新米，还有美味好酒。
      世人都说神仙好，不到此地心未了。各位如到汉中，且不可错过了柏青竹翠的张良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