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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把菜籽撒进沟,今年撒了明年收。今年姊妹同沟耍,明年不知那条沟……大地栽秧行对行,芹菜韭菜排两行。郎吃芹菜情想回,姐吃韭菜久想郎……” 耳边绕梁不断的是三爸悠悠的的情歌声。迷迷糊糊中头顶的满天星斗收了工,太阳赶走幽灵般的夜,骄傲地从垭拉雪山背面爬上来。 赶紧起床。三爸舅甥已将马备好。天蓝得通灵高远,凝成硕大的蓝宝石在头顶扩张,几只苍鹰在视野的无极处潇洒地振臂翱翔,无拘无束自由自在,雪山在湛蓝的背景下更显冰清玉洁。 觉得鼻子上火辣辣地疼。拿出小镜子一照,鼻子和颈下被高原的紫外线灼得红肿透明,两腮和藏民一样,挂上了两坨“高原红”,……凡是露出来的皮肤,轻轻一碰,痛得像开水烫过一样,鼻子里喉咙里都是血。才三天,就成了这样,难怪一进入康定,看到的藏民无论男女老幼,脸上都挂着高原特有的紫红,无一例外,那是高原的印记,是高原人的特制名片。 猫的脸上和脖子上也脱了皮,比我还惨。心疼,却无能为力。我们俩小心翼翼地用湿纸巾轻轻地擦脸,一碰,皮就裂开,露出里面粉红色的嫩肉。 来不及吃早饭。 猫和三爸收帐篷,我赶紧把他们的身影收进我的佳能。雄木在不远的草地上雀跃着,等我们上路。这只黄黑相间的猎犬异常健康乖巧,忠心耿耿地陪伴我们走了几十里路,只在晚上旺加喂了它一小块干粮,心里真是非常喜欢它。 猫老是问我:如果是丑丑,会怎么样?这么远的路丑丑能不啃一声地跟我们走?恐怕早赖着耍娇要抱了…… 当然当然,可是,这怎么能比呢?人和人还有天壤之别,比如不善言辞的三爸一家和某些“高贵”的“上等人”,其间差异何止千里?何况不会说话的动物。 大约8:20,启程向来路返回。三爸叫我们先步行,过了最险的路段,再骑马。是为了安全,也是心疼马匹。牲畜也有灵性的。他和旺加牵着驮了行李的马在前面走得很快,我和猫背着随身小包、摄影包,喘着粗气在后面踉跄着艰难地跟随,被他们甩下很远。 不敢想象昨天骑着马是如何走过来的!那段路只有一只脚宽,路上是滚动的沙石,左是峭壁右是深谷…… 猫在前面离我十几步远,两匹马一前一后夹着她……不知她在这段路上经历了什么样的心理历程。过后她告诉我: 当时,我真后悔被生下来,好想放声大哭噢!但不敢哭,没有时间和精力哭,只要停下来,后面的马就会挤过来,我无路可逃,唯一的生路就是硬着头皮往前走…… 求生的本能是坚持下去的力量之源。 而我,走了几步,脚下沙石一滑,恐惧弥漫全身,不敢动一步,僵硬地站在原地,大喊三爸!三爸已经走去很远了,听见我的喊声,倒回来接我。我本能地一把紧紧抓着他粗糙的大手,像抓住了生命的保险绳。 三爸轻松地笑着说:不怕,别看下面,不会有事的……一边谨慎地牵着我挪动脚步,此时,这个曾经让我倍感不安的康巴汉子,是支撑我行走的心理登山杖。 两脚像走钢丝般小心翼翼寻找着安全的落点,目不斜视地直到走过最险的这段路,只觉得人如蝼蚁般渺小。 美丽总是隐藏于危险之后。站在安全地带后,放眼望去,初升的太阳在挺拔峻峭的雪山顶峰制造出“日照金山”的绝景,天空深远,漫山的冷杉、红杉、铁杉、以及更多叫不出名的杉树如绿色的海随山势起伏,挺拔着错落有致地构成几个绿色林带层次,如海潮般波卷浪涌,阳光如空气般骄傲地无处不在,透过斑驳的树叶播撒得遍地碎金,染出一树树金黄。久居闹市的我惊叹世间竟有如此至上之境。 折多河冲刷出来的宽阔的河床上,无数大小不等的石头横陈,将溪流篦成数条细小的分支,千姿百态地在身边奔流不息。行走在雪域高原的风起云走处,离天近了许多,艰险和近乎苦难的历程使行走的过程妙趣横生,平日里心中郁积的疲惫、沮丧、伤痛、苦恼……随白云飘忽着悄然远去,淡若云烟,唯有精神与天地同在。 猫已经第三次入川进山。川西、垭拉雪山、海子何以具有如此强的磁场,吸引她不畏旅途的危险艰辛三进垭拉?几年来,她玩命地工作,玩命地去行走,拍摄、朝圣雪山海子,抽丝拔茧般地放逐心灵,……她以常人眼里的“自虐”,突破性别的屏障,让雪山见证她心中的梦想和追求的过程。透过她的易于感动和善良宽容的心,以及行走过程中的甘苦浓淡,在旷野长天里释放自己,赋予自己生命无限的丰富。试图用这极不平常的方式,深度理解生存和生命的意义,完成对生命的热爱、探索和追求。山高人为峰。 猫,我,以及和我们一样的热爱自然的背包客,在山的面前,将自己化为一石一沙一草一木一叶一花,将自己组合进山的筋骨血肉。 三爸告诉我:我们此刻的脚下,就是茶马古道的一个分支。 哦!茶马古道! 年少时看过王晓堂主演的《山间铃响马帮来》、《神秘的旅伴》,读过朋友大卫的《寻找天堂》、《天地无极》,无数次听过看过想过念过。“茶马古道”的传奇和神秘强烈地撩拨着我的内心渴望,寻找一个触摸雪山的机会,亲身体验一次茶马古道的神奇,心底恍若游丝经年不灭的这份欲望,或许就是我此行川西高原,背负着无数疑惑和不解的目光“自找苦吃”的目的? 如今置身这条人迹罕至的茶马古道,心里的震撼和兴奋,无法用语言描述。它的艰难险阻和美妙神秘同样在我的脑海里刻下时空不能淡化的记忆划痕。 终于到了谷底,我情不自禁悄悄地深深呼吸,将心里的恐惧、沉重吐了出去。 三爸和旺加心疼马匹,舍不得骑,牵着猫原先骑的小白和旺加的黄色儿马,在崎岖的山道上步行。另两匹棕色健壮的马夫妻分别驮了我和猫。 和昨天的方向相反,今天是面向着遥远的贡嘎山雪峰,追赶着太阳前进。 山势渐缓渐平,视野逐渐开阔。越接近峡谷口,树林逐渐稀疏,沿途看到很多树林被成片地砍伐,裸露的树桩流着泪,原生态在人类的粗暴和无情的蹂躏下无助得让人心里一阵阵的隐痛。 跨过一段溪流,钻出一片彩色灌木丛林,便上了一条可以开进汽车的便道。黑色的牦牛和白色的羊群悠闲平静地散落在茸茸的黄草地上,仿佛山神对弈的棋子。不时有藏民的游牧帐篷。听到马蹄声,从帐篷里冲出几只极凶猛的藏獒,呲牙咧嘴地朝我们狂吠。随后便从帐篷里出来几位藏民。和三爸打招呼,善意地朝我们微笑,挥手朝我们喊“扎西德勒”! 上午10:40,到了垭拉岔口。 站在丫口开阔的草地上,我回过身,崇敬地仰望被我们甩在身后的垭拉神山,默默道别。再见美丽的雪山,再见美丽的垭拉央措。感谢山神和海子对我的万分客气:进山几天,除了在新甸子撒下不到半小时的雨,就再没有滴过一滴泪。我没有资格去征服垭拉,而是她开恩,让我有幸亲近她目睹她的芳颜。 我因此感恩。 三爸调整了行李,让旺加带着小白、小黄和雄木先回去,只留下我和猫骑的两匹马。我们目送旺加骑上小白马,没有来得及说一句道别的话,他便转身向来路走去。走出很远,回过头向我们笑着挥手致意,露出洁白的牙齿。三天的艰难路程,这个十六岁的腼腆少年,就要独自去走,却没有丝毫的害怕和犹豫。 山的孩子,如此简单、淳朴、勇敢、独立。 继续赶路。我们每一寸裸露的肌肤在太阳毫不客气的炙烤下火辣辣地冒油。颠簸在马背上,热、渴、累,在马鞍上磨了几天的屁股已经麻木不觉得疼。 三爸紫红色的脸膛上挂着汗珠,步行太热太累,他把毛衣脱下来捆在腰上,贴身的衬衫背后一大块汗渍地图般地印在正中……不知道这段路有多长,大约二十多里,也许更长,他就这样顶着烈日鞍前马后地随我们步行了几个小时。 中午13:40。到了公路旁,一块路碑上刻着:国道315,省道303。 三爸收拾好行李和马鞍,接过我付给他的向导费,向我们道别,一分钟也没有停留,便回身向家乡疾步而去。 看着三爸远去的背影,不知为什么,一种失去依靠的恐惧突然袭来,高原的空旷和荒凉形成巨大的威压深深地慑住我。这个外貌比实际年龄相去甚远的康巴汉子以及他的旺加,在我心中留下的印象,和垭拉神山、垭拉央措同样深刻。 不多的向导费,和其他背包客的费用相比,虽然很多人都觉得稍微偏贵。但一向勤俭节约的我,却固执地认为不贵:与我们骑马相比,他在崎岖的山道上、在泥地里行走了近十个小时。况且,还有前三天的艰苦跋涉,雪域高原的寒风中露宿的两夜,没有一句怨言。他的辛苦实在是我们的数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