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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国道315向八美挺进。海拔3450米。 各自背起自己沉重的背包,拖着在马背上骑得麻木了的双腿,顶着火辣辣的烈日,我和猫向公路上方跋涉。 走几步停下来大口地喘气,尽量地吐故纳新,呼哧呼哧地像铁匠拉风箱。只觉得腿好重,不听使唤。力不从心地好容易挪动了大约三百多米,实在走不动了。 路边一座公路道班修的简易旅馆门口,几个藏族男女相互嘻笑着在看我们,心里升起巨大的希望。正张望着想看看有无顺风车可搭,里面出来一精瘦矮小的汉子,问要不要包车。 有多远?要多少钱?我打着“川腔”问,尽量作出一付“本地人”的模样,以免被欺生。 到惠远寺13公里,50元。到八美23公里,80元。 讨价还价后砍到40元去惠远寺。 据说这是藏区极有名气和影响的寺庙之一,雍正七年(1729年),清政府特拨银征地,修建庙宇,让七世达赖喇嘛噶桑嘉措在此避难,十一世达赖克珠嘉措也降生此地。至今寺门正中尚有清世宗钦赐“惠远寺”巨大镏金匾额悬挂。是藏民们朝拜的圣地,既然路过,自然不肯错过。 较之骑马,这辆小巧玲珑的小轿车简直就是我们的诺亚方舟。坐上小车,心情顿时松弛下来。一路和司机聊着,原来他是乐山人,汉族。在道班工作二十多年了,每年回去探家一次,常年的高原生活,已经改变了他的所有,将他同化为一名非常地道的高原红了,若不说,谁也看不出他的汉族血统。这辆小车是他花一万多元购置的自留地,常年在此拉诸如我们这样走不动了的外地客人,找点外快。 四十元人民币的路程,一转眼就没了。 不得不承认,惠远寺风水极好。周围的山岚自然形成一个莲花形的高原盆地,惠远寺位居莲花中央,一条笔直的路从公路上延伸到寺前,大门两边气势恢弘地矗立着两排白塔,在蓝天白云的映衬下反射着太阳的光辉,将惠远寺的空气蕴染出几分神秘和威严。 司机在寺外等我们,图方便,况且这里也很难找到另外的车,我们给司机加了20元,他同意送我们到八美。 寺门自由进出无人卖票,门口几个穿着紫红色袈裟的小喇嘛安静地看着我们,并不惊奇,颇有点看破红尘的超然自若。 我正赞叹美妙的惠远寺在商品社会尚能远离尘世,犹如世外桃源保持佛界的清纯干净,不为金钱迷乱,心情为之雀跃时,一名藏族姑娘(后来才知道她其实是盗版的藏族)甜笑着走到我们身边,主动为我们导游,并申明“免费”。 说着,不由分说殷勤地带着我们进了大殿、参观院墙上精美细腻的彩绘帝王战将、色彩艳丽的唐卡画、活佛神像、金幢宝瓶、法 轮 异兽、佛经故事……转身的刹那,突然发现粗壮的红色木柱后面躲着一清瘦的小喇嘛,怯怯地注视我们,不知为何,心里一阵莫名的不安,这份不安很快便被验证。 盗版藏族姑娘免费将我们带到后院一幢香火缭绕的房门前,说里面是什么活佛的得道弟子什么大喇嘛,能够通天入地,知前世明后生,能给芸芸众生赐福……为了不让尘世的噪音亵渎了佛门清净,叫我们关掉手机。 心里本能地凝重起来,警觉到我们将走进一个陷阱。 从来我就与佛无缘,只从佛脚下走过,在任何菩萨高僧面前均不肯低头敬香下跪,属于“酒肉穿肠过,佛主心中留”的另类。因此一生坎坷至今未能混上一官半职。 瞬间的犹豫,但为了尊重民族宗教,尊重藏民的信仰,同时也因为好奇,硬着头皮按照那小女子的吩咐,低眉顺眼地强制自己表现得异常虔诚地走进那座阴暗的小屋。 看不清里面的陈设,光线昏暗暧昧。隐约感觉到两壁竖着几尊张牙舞爪的不知什么菩萨。正前方一个供桌,桌上有酥油灯摇曳,几柱藏香袅袅地散发着烟雾。左侧坐着一个穿紫红袈裟的胖喇嘛,身后站着一个穿黄色袈裟戴眼镜的瘦喇嘛。 眼镜喇嘛抄着一口标准的国语,招呼我和猫到胖喇嘛跟前,叫我们跪下。 心里十二万分的不愿意,从来只跪爹娘不跪权贵,更不跪泥菩萨,眼下却无力抗拒他们营造出来的那种沉重恐怖的气氛,身不由己地跪了下去,努力作出一幅肃穆敬仰的表情,只为了“尊重民族宗教”这几个字。 猫也在我身边跪下。胖喇嘛手里捻着一串佛珠,嘴里叽里咕噜念着我听不懂的鸟语,瘦喇嘛在后面抄着国语非常职业地担任翻译: 哦呀,他说,你们两位施主不远万里来到这里,是与佛有缘,佛将降福于你们…… 我心不在焉悄悄抬眼望去,见面前的胖喇嘛紫红袈裟的衣角处露出一个棕色皮手机套。他身后的佛龛上放着一个银灰色手机……原来此佛是现代佛,也懂高科技!在这屋里使用手机并不会亵渎神灵。 大约咕噜了两分钟,瘦喇嘛对猫说:哦呀,这位施主可以起来了。然后带着猫围着室内的转经柱转了一圈,草草地将猫放生了。 佛真是法眼无边,短短几分钟便看透了我比猫有钱。 瘦喇嘛回到我身边,胖喇嘛拿起一棵枯树枝,在一个碗里沾了一点水,洒在我头顶,又用他脏呼呼的胖手在我的额头轻轻触了一下,瘦喇嘛说这是佛主的最高奖赏——摩顶。是因为我与佛有缘……阿弥托佛!我何时与佛有缘的? 胖喇嘛又闭着眼睛叽里咕噜的制造鸟语,瘦喇嘛在一旁将身子弯到我的耳边,脸上挂着极职业却极冷漠的微笑,捻熟地翻译着鸟语: 哦呀,佛说你前半生很辛苦,但后半生会非常幸福……哦呀,佛说你要健康幸福长命百岁的话,我们寺庙将要为你点一盏酥油灯三百六十五天,并为你念六字真言三百六十五天,但你必须做到三件事,你能做到吗? 我鼓足勇气问佛:哪三件事? 哦呀,第一,你必须多多行善,多为贫困的人捐助,能做到吗? 能,毫不犹豫,这本来就是我一直在做的,何须劳佛教诲? 哦呀,第二,明年五六月份你会遇到一些烦心事,你要放宽心,心态一定要好,要经常念着佛主,能做到吗? 能,无论如何,我得先把眼前这件烦心事对付过去,否则何谈明年之事? 哦呀,第三,为了表示你的诚意,你必须为我们寺庙捐献一些香火,能做到吗? 哦!这才是前面所有铺垫的最终目的,也才是我与佛有缘的最终证明。在钱的面前,我终于没能再坚持住我的肃穆敬仰,脑子里飞速思考后,拿出菜市讨价还价的口气,问:要捐多少? 有三等,您随意。 哪三等? 他说了几个很专业的梵语,我没听懂,毕竟,我从未在任何时间任何场合亲近过佛主,如何听得懂佛的要求? 咬着嘴唇我心想,今天不捐看来是出不了这个佛门了。便干脆问:最低的一等是多少? 三百元! 阿弥陀佛! 佛何以如此贪心?三爸舅甥带着四匹马,风餐露宿辛辛苦苦地陪了我们整整四天,才收了我们不多的那点钱! 我悲愤地抬眼看那瘦喇嘛,他正狠狠地盯着我,一股贪婪的逼人寒气穿透他的眼镜片直刺我心,我不寒而栗。 囊中羞涩,无法满足佛的要求,我只好再次鼓起勇气对瘦喇嘛说: 实在没有这么多钱,出门在外,身上不敢带多钱,只有一点路费,如果捐给你们,我就没法回家了…… 瘦喇嘛努力掩饰,还是没能掩饰住他眼里流出的失望和不快。到胖喇嘛身边转了一圈回来,对我说:大师说了,现在没这么多不要紧,只要今后回到家,多做善事,多施舍穷人就是了,今天就尽你所能,有多少捐多少吧,酥油灯还是给你点上。 随后草草让我点了一盏酥油灯,再三叮嘱:佛给你说的话万万不能告诉别人,只能你自己知道。便领我从侧门出去。侧门边摆放着一张桌子,一名中年藏妇和刚才的“免费姑娘”守在那里,一妇当关,万妇莫敌的冷冷表情,看来今天不孝敬佛主是无法脱身了。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只好颤抖着从贴身的包里摸出一张五十元的钞票,极心疼极不情愿却毫无反抗之力地递过去,那妇人收了钱,也没有任何凭据,便让我和猫从她的桌子旁通过,居然没忘了透着光检查钞票真伪。盗版免费姑娘的笑容也收回,不再理睬我们。 我敢保证,那盏原本承诺要为我点三百六十五天的酥油灯,在我踏出那间阴暗晦涩的屋子后,立马就会被熄灭,原本要为我的健康幸福长命百岁念三百六十五天的六字真经,亦如寺庙前那些缭绕的轻烟随风飘散无影无踪。因此,我的健康幸福长命百岁也就随缭绕轻烟直上重宵九了。 阿弥陀佛!我无意亵渎神灵,更无意轻慢民族宗教信仰,却在心底为惠远寺的佛主叹息:至尊无上的佛也如此贪婪势利?原来被万民顶礼膜拜的佛,亦不能免俗而爱财如斯。 以我的健康幸福长命百岁为代价,敬告亲爱的驴友们:去八美千万别进惠远寺,实在是走错路进去了,千万千万别误入那间佛门,除非你有很多很多的钱,除非你真的相信在你危难之际,那泥塑的菩萨、那一胖一瘦配合默契的喇嘛、那虚无缥缈的佛会挺身而出助你一臂之力。 从此,我这个只从佛脚下走过的冥顽之灵离佛要更远些,敬而远之了。 和猫灰溜溜地离开那间让我丢尽面子的小屋。猫一直不解地问:他们咋就晓得你比我有钱呢? 在朝外走的路上,遇到一群年轻喇嘛,尚未修炼成功,见到我们,便不控制未了的凡心,凑到面前好奇地看我们的相机,我赶紧将他们善良的笑容收入佳能,抵消刚才无钱孝敬佛主的尴尬。 出了惠远寺,司机的小车飞快地朝八美飞驶。十公里路程很快便到。 找到猫在网上查到的“八美庄园餐馆”,开了房间,每床十元,虽房里除了床和一盏昏黄的灯,几乎没有任何其他用品,但价钱便宜得让我忘了惠远寺的遭遇,而且卫生出乎意外的好。 在楼下公用盥洗间洗了头,跟着猫到八美白塔去转经。 白塔形状非常美丽,川西随处可见,大同小异,我却从不厌倦。是爱它纯白的颜色还是爱它所代表的庄严神秘,或者是爱它在蓝得透明的天空下透出的浪漫空灵,没有细想,但就是爱,只要看到就想去摄。 三块电池都已经耗尽了电,看着猫拿出她的长枪尼康,羡慕地跟在后面看她狂拍,沮丧极了。直到突然想起从昨天早上吃了一碗方便面,已经整整两天没有吃饭,肚里立即叽里咕噜地唱起空城计,才赶紧和猫回到住宿的饭店,要了两菜一汤,狼吞虎咽地填了下去。 打开手机,有了信号。雨滴、老猫、小H……一条条短信闪烁着送来温暖。四天没有信号了,赶紧给老公发了短信报平安:我们终于从垭拉仙境回到了凡尘。 极度的疲惫赶走了惠远寺的阴影,迷糊中又向梦魂萦绕的垭拉仙境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