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地重游--伊犁

十年前，一辆卧铺大巴，载着几十个开全国会议的老师，用了近三十个小时，从乌鲁木齐晃荡到伊犁。那时我还算小字辈，自觉睡到车尾，把我颠得呀，在睡梦之门进进出出。如今呢，躺在清水河宾馆里做个好梦，一踩油门，正午前就到了伊犁。
伊犁在我心目中，是地地道道的流放加伤心之地。
公元1841年5月，道光以“办理殊未妥协，深负委任”之罪名，将林则徐“从重发往伊犁效力赎罪”。林则徐从西安出发，经四个月跋涉，抵达伊犁。时任伊犁将军的布彦泰出于敬重，安排他掌管粮饷处事务。翌年冬，林则徐建议捐资兴办阿齐乌苏废地垦务，获准，辗转南疆勘地数十万亩。清廷以其开垦有功，允其回京候补。林则徐于1842年底返回故乡，作《纪恩述怀》一首：“飘泊天涯未死身，君恩曲贷荷戈人。放归已是余生幸，起废难酬再造仁。一唱刀环悲自发，重来辇毂恋红尘。枯根也遇阳回候，会见金门浩荡春。”令人唏嘘。
公元1963年，当代文学史著名作家王蒙因右派问题被发配伊犁，一呆就是十六个年头。王蒙被下放到伊宁市郊巴彦岱乡一位维吾尔农民家中，从二十九岁到四十五岁，他在最底层默默地观察、思索、吸收、积累，企盼有朝一日得以重操旧业。其 “复出”之后短短几年中，写下数量可观的以伊犁河谷各族人民生活为题材的小说。王蒙戏称自己在伊犁“读了一个维吾尔族语的博士学位”，但我可以想象得到，一个著名作家，在他最富创造力的年岁，被剥夺了创作的权力，囹圄在偏远的乡下……
晌午伊犁的太阳太毒，我们躲在车内的空调里，不敢久留，过伊犁河，经察布查尔县，往琼布拉方向驰去。

在我眼里，琼不拉已不复当年的靓丽。如果说十年前她似一个养在深闺的少女，那么纯洁而干净，而如今，去的游人多了，却不投入资金修葺保护，到处都呈现着苍老和破败，唯有山峰高处无人触及之地，还残留着她由远古带来的风采。
当年上琼不拉时遭遇了一场雨，今天上山时雨仍在下着。我环顾新雨空山，寻觅当年那位伊犁的教授和西安的校花，以及同去的同行们，却再也看不见了。

我们西瓜浸泡在冰凉的山溪里，然后在树墩上切开，让凉爽和清甜，慢慢滋润倍受煎熬的身心。
黄昏下山，赶到察布查尔锡伯族自治县，那里一班朋友，设晚宴为我们接风洗尘。菜肴是锡伯族风味的，最好的一道仍是新疆各民族同好的“大盘鸡”。我不胜酒力，又怕扫了大家的兴，勉强灌了几杯，醉后竟不知身在何处？

翌晨，按计划直奔霍尔果斯口岸，心境更加沉重。
霍尔果斯位于伊犁河的河谷出口，是哈萨克自治州与哈萨克斯坦国交界的边境口岸。由伊犁出发，沿312国道西行29公里，便是霍尔果斯口岸。
1879年沙俄强迫清政府签署了《伊犁条约》，中国丧失了霍尔果斯河以西和伊犁以南特克斯河流域大片土地，两年后沙俄故计重演，再迫清政府签订《改订条约》，中国又丧失了霍尔果斯河以西一万多平方公里的土地及斋桑湖以东地区。据民间说法，俄国人划界时，欺满清官员无能，将界碑偷偷东移十公里，这就是我们现在与哈萨克斯坦国的确认边界了。
十年前的霍尔果斯口岸，不过是小小的一条街，现今已拓建成一座边贸城了。不过，边贸活动似乎很萧条，整座商城空空如也。我试图与一个俄罗斯男子勾通，他很友好，却不懂俄语之外的任何外语，只好做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