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古迹 之 皇泽寺石窟（上）

（古蜀道就沿着汩汩嘉陵江水，从皇泽寺的山崖下经过。）

今天的人们穿越蜀道抵达成都平原，也花不到一个白天的车程，但在古代这段路途却是难以上青天，连诗仙李白也发出了“噫吁嚱，危乎高哉”的感叹。古人只得顺着河流方向开山凿岭，硬是打通了蜀地与中原的通道。嘉陵江蜿蜒于川北山峦之间，貌似秀气委婉，多少年来却川流不息地坚持将中土文化输送到偏僻属地。今日虽崇山峻岭不再成为艰难险阻，眼前景象仍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感。山形远无三峡之险峻，水流到显得几分蜀地特有的秀气。千余年来蜀道面貌改变甚多，但有些地方还保持着浓郁古风，与蜀地山川形声融为一体，广元皇泽寺就是其中的杰作。

蜀地自战国时期李冰疏通都江堰开始即与中原文明气息相通，且始终发挥着调剂中原文明余缺的作用，正如鄱阳、洞庭两湖调剂长江干流水量一样，从失衡到再平衡的过程。每当中原发生乱局，四川则成为主流人士的避风港，从唐明皇到蒋介石莫不如此；或者川蜀也反作用于中原以督促其发展，从西晋的李特流民起义到北宋的王小波起义再到近代的保路运动概莫能外。不过作为西南地方且路途遥远，平素接待皇帝级人物的机会并不很多。为数不多的帝王当中即有武则天，其身世与四川瓜葛不清，至今尚无定论。

广元是嘉陵江边重镇，扼守蜀道要冲，地势狭窄，古代却在此处沿江山崖上开凿了两处大型石窟群——皇泽寺和千佛崖。其中皇泽寺的开凿与武则天渊源密切。武则天出身山西名门望族，并非骆冰王在讨伐檄文中所称“地实寒微”。相传其父早年出仕于四川广元，并生下一女即后来的武则天。于是广元地方便沾上了皇家仙气，为抓紧这个难得机会，便开凿了皇泽寺石窟，其内容多与武则天身世相关。

皇泽寺石窟临江而建，气势不凡。当年建筑早已无存，如今恢复了仿唐的山门和三层楼阁，倒也中规中矩。人字斗拱、鸟形鸱吻、庑殿屋顶，红墙灰瓦，无一不勾起对唐朝盛世气魄的怀念及憧憬，敦煌味道十足。该石窟寺早在六朝时便已开凿，而在唐时达到顶峰——历史阶段与洛阳龙门石窟基本重合，且同样与武则天的政治背景有关，只是规模远逊于后者。

（有塔心柱的北魏石窟，部分为唐代改造，总体保存较好。）

六朝部分遗存石窟并不多，开放参观的有一较大者，三面是佛，中间有塔心柱——典型的北魏风格，在辽西万佛堂乃至云冈大窟中常见。三面佛均有菩萨、弟子陪衬，身后还有背光和飞天组群环绕。佛祖端坐于宝座之上，衣纹褶皱十分流畅逼真，又透露出几分卡通般的可爱，有六朝的超脱之风。据说北魏石刻被毁过，现存佛头均乃唐代重塑，丰腴的唐代面容嫁接于骨干的六朝身躯之上，居然一眼看不出有何不和谐之处。龛壁上环绕的飞天浮雕却是不应忽视的细节，从其飘逸之感视之，必为六朝遗物无疑。

塔心柱也是一绝，四四方方，既起到支撑石窟内部空间的作用，又象征着信徒的精神支柱。四面均雕有佛像、宝塔乃至北宋年间的题记：“本路转运使崔峄与知军州事郭咨同粧佛一龛庆历丙戌上元后一日题”。庆历丙戌年当为公元1046年（范仲淹新政同时代）。这些官衔和人名都早已淹没于历史长河中，唯独石刻艺术的光彩永存于世。

在楼阁二层内用玻璃罩保护着一系列佛教石刻，从风格判断多为北朝时代，有些经过后世（主要是唐代加工或修改）。有的后世彩绘较为粗糙，而造像体量也基本较小。但还是保留了一些信息，如菩提树的彩绘、体态轻盈的菩萨、肌肉健壮的力士，都展示着六朝乃至对后世影响深远的风格。

时光再延伸到唐代。关于女皇帝武则天的身世，历来有不同说法，更增添了神秘感。四川一直自称武则天的出生地，与山西叫板。直到1954年开挖蜀道路面时，发掘出一块五代后蜀时期的“广政碑”，里面记载着武则天驾崩后化为神灵，保佑着故乡广元风调雨水，百姓安居乐业，满是溢美之辞和崇敬之意。由于五代距离中唐不远，这块碑被认为是武则天出生于广元的较为有力的证据。

新建仿糖楼阁的二楼，还有一尊晚年武则天的真身坐像，制作于这位女皇帝生前，实乃皇泽寺镇寺之宝。该塑像在文革期间遭毁坏，身首异处，修复后由于脖子比以前短，更显得老态龙钟。武则天扮身观音形象，倒和慈禧晚年趣味有几分相投，作为女强权人内心往往是渴望佛教的认可和寄托的。此塑像已被满身镀金，乍看以为是假古董。但她却被认为是可能和武则天本人最为接近的形象，和唐招提寺保存的鉴真大师像具有同等价值。传世至今，实属不易。

皇泽寺内还展出了一些当地宋墓石刻，大多有人物、神灵、音乐宴饮乃至家庭生活的场面，很是精彩。宴饮场面类似韩熙载夜宴图，声色犬马跃然石头之上。而居家男女饮食休闲的场面，也给我们再现了千年前北宋先人的日常生活。